因此杜明覺得即使王擢不是這種牆頭草,背叛涼州也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不過······似乎王擢不是牆頭草的話,張祚也不可能把他當做眼中釘一樣提防。
這真是一個悖論啊。
只能說牆頭草,有可憐之處,也有可恨之處。
至於張祚會拒絕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對於張祚來說,現在亟待解決的問題並不是前秦有多麽強大,而或者桓溫進攻一路打到了哪裡,而是怎麽才能讓涼州的人信服於他。涼州的大小官吏們都對張祚獲得王位的方式有所不滿,進而對這位涼公是否靠得住都心存疑慮,因此讓張祚明顯的感覺到了危機感。
不過他倒是也知道,人心,並不是殺戮就能夠換來的,甚至假如自己大開殺戒或者各種威逼利誘的話,只會讓更多的涼州官員離心離德。因此張祚雖然生性殘暴,但是對涼州上層的文武官員還是保持比較和煦的態度的。
不然的話,張祚可就真的只有外面排隊求見的那些歪瓜裂棗可以用了,那些家夥怕不是要把涼州這輛搖搖晃晃的馬車直接給帶到爛泥地裡去。
因此張祚就更沒有閑情逸致去在意關中戰局到底怎麽樣了,讓王擢去配合晉軍,不過只是驅虎吞狼之計罷了,其實張祚也不想桓溫進入關中之後再來西北找他的麻煩。
既不是很想,又沒有心力,因此張祚一口回絕幾乎是可想而知的。
杜明不慌不忙的說道:“涼公,桓征西一路向北雖然所向披靡,但是其和東南朝廷之間本來就有間隙,朝中袞袞諸公必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桓征西拿下巴蜀之後再拿下關中,屆時巴蜀、荊州同關中皆在手中,試問涼公,此是什麽?”
張祚頓時皺了皺眉,這······是當年諸葛亮給劉備所獻之策啊。
若是真的如那諸葛丞相所言,那天下真的要入桓溫之手了,和東南朝廷還有什麽關系?到時候東南朝廷也就是落得一個和東吳一樣的下場罷了。
“因此就算是苻健能夠讓桓征西拿下長安,建康那邊也必然不會。”杜明笑了笑,“桓征西此戰的最終結局,很有可能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此是此,彼是彼,有何等關聯?”張祚問道。
雖然總感覺你是在給我彎彎繞的下套,但是只要對涼州有好處,下套倒也沒有什麽。
畢竟勸諫也是要有個能讓人聽進去的方式的嘛,本公最厭煩的就是那些上來就指著鼻子說哪裡哪裡不好的人,就差直接說本公是涼州所有王和公之中最差的一個了,本公不把你拉出去砍了才怪呢!
杜明緩緩說道:“桓征西入關中,涼公多有聲援,但是除了王將軍之外再無其余兵馬支援,桓征西未必就會記得涼公之恩,可若是能再起一兵馬,直接以涼州旗號加入到桓征西之軍中,則桓征西必當感念涼公雪中送炭之為,屆時無論桓征西真的拿下長安還是撤兵,難道會直接對涼公不留情面麽?”
張祚咂了咂嘴,這倒應該不會。
桓溫此人據說還是很講道義的,是個正直之人。
本來桓溫面對的局面就是一家獨大、眾人皆懷敵意,此時若是張祚明顯表露出來對桓溫的支持,那桓溫肯定不會反過來對付自己,甚至還有可能默認張氏對涼州的統治——只要張氏乖乖配合工作,就算保留你的公爵甚至真的重新封王,又有何妨?
反正桓溫就算入了關中,也還有背後的中原群敵環伺,
派兵進攻涼州的可能性並不大。 “桓征西現在需要盟友,只是一位王將軍,恐怕不太夠。”杜明又及時補充一句,提醒張祚,桓溫現在也需要你,你也需要外面有一個人支持你,雙方結盟可不是壞事哦。
張祚更是挑了挑眉,他打量著杜明。
杜明從容的看著他,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拘謹,目光之中只有坦然,似乎真的是打算為涼州出謀劃策。
“好!”張祚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撫掌讚歎,“杜君父子,一心為國,其心可佳!身為典午舊臣、華夏子孫,張氏不僅僅要庇護一方蒼生,更應該做些什麽以光複當年社稷。來人!”
杜明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而張祚徑直對從屏風後轉出的幾名幕僚說道:“下令封杜君為督糧官,主持錢糧轉運之事,封杜君之子杜英為扶風校尉,以涼國公府之名號主持招募兵馬、攘助桓征西平定關中、討伐逆賊,所需開支,一並報於杜君,由杜君統籌調撥。先賞賜白銀五百兩以嘉獎其勇,但有戰功,更當多加賞賜。”
杜明當即大喜,起身鄭重拱手謝恩。
張祚不只是直接給了杜英一個明確的名義,而且還把後勤調度的事交給自己,自然就是讓自己以涼州之錢糧盡可能多的支持杜英。
現在涼州除了在西北和胡人有摩擦之外,其余根本就沒有用兵的地方——你說王擢?張祚就沒打算管他——因此杜明盡可以動用自己的權力來支持杜英。
而且一個校尉的官銜,對於杜英這個布衣來說也算是非常不錯了。
白銀五百兩倒是不多,只能作為添頭,不過······杜英也還沒有立下什麽功勞,只是獻了計策罷了,有總比沒有好。
“今日得杜君攘助,涼州安穩矣!”張祚抓住杜明的手腕,一邊扶起來他,一邊哈哈大笑。
而杜明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
好吧,最後還是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不過既然杜英要這麽做,杜明怎麽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杜氏,也是時候需要為之後做些規劃了,哪怕這有些冒險,也必須為之。
“當為涼公效勞。”杜明笑道。
“好,好!”張祚更是開心,“今日且隨本公一起用膳,共商涼州,不,天下大事!”
而此時遠在關中的杜英還不知道,天上掉下來個校尉,正好砸在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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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家主!”陸鵬笑著拱手。
和他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名年輕人,正是杜明的嫡長子,杜葳。
相比於活蹦亂跳的杜英,杜葳的身體從小就不是非常好,或許是因為成長於西北大漠之中的原因,氣候乾燥,經常咳嗽,平日裡最愛的也是翻閱詩書、研究棋譜和茶藝等等,對於逐鹿天下自然沒有什麽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