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點了點頭:
“正如之前盟中所揣測,他們從淮水直接轉入南陽,入武關,顯然就是先要讓我們措手不及。帶隊的人,正是王右軍。”
“長安城還沒有拿下來,想要撿便宜的就先到了!”周隆忍不住一拍桌子。
對這些政治鬥爭之類的,周隆並不感興趣,所以他此時恨不得直接動手,把那些江左來人收拾了。
一了百了。
蔣安和麻思等人也都帶著不滿的神色。
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想來軍中很快也應該會知道此事,”任群輕輕揉著太陽穴,真的是內部的一團糟剛剛理順,外面又來了新的麻煩,“倒是不著急稟報盟主,我們先拿出來一個主意。”
說著,他緩緩坐下,同時心中有些自責。
現在既然代替盟主和景略兄坐鎮此地,應該拿出上位者的鎮定才是,自己剛剛霍然站起來,顯然也帶動了幾位掾史的情緒。
我還不是很合格啊。
“也好。”蔣安點了點頭。
“去請謝掾史和羅監軍吧,對江左來人了如指掌的,也就只有他們了。”任群接著說道。
“也只能如此了。”麻思無奈的點頭。
不久之後,就聽見腳步聲匆匆響起。
走在前面的羅含,一身樸素的灰色長袍,白須迎風飄然,腰杆兒挺直,一點兒都沒有年邁力衰的感覺。
相比於當初剛剛來到關中盟的時候,羅含的精神狀態顯然更好了,這大概是因為不需要接觸那些讓他頭疼而又並不想參與的政治鬥爭,還能夠教書育人,實現他之前的夢想。
看他垂下的衣袖上似乎還有點點新鮮墨跡尚且未乾,便可揣測,剛剛老爺子應該還在批改作業,或者修訂教案。
跟在羅含身後的謝道韞,持弟子禮而行,她一身素白衣裙,秀發挽成婦人發髻,嬌俏的容顏再加上束住秀發的玉釵,平淡之中不失秀美,讓人眼前一亮。
謝道韞的腰間插著一本帳簿,應當也是在核對帳目,聽聞消息之後,顧不得其他,匆匆而來。
他們之所以來得很快,當然這也是因為任群派人去告訴他們有事關盟主的要事相商,但是並沒有透露其中細節,所以羅含和謝道韞雖然疑惑,卻也匆匆前來。
否則的話,若是知道事關江左世家,謝道韞或許會因為擔心杜英而來,但是羅含十有八九就得掂量掂量了。
老爺子都已經快到功成身退的年紀,而且現在又主持這關中書院、如魚得水,小日子過的很自在,不見得就願意蹚渾水。
畢竟關中盟只是關中書院的發起者罷了,不管是桓溫坐鎮關中,而或者關中的權力落在江左世家的手中,培養人才、為己所用,都是必然的。
因此他們同樣也會有求於關中書院、有求於羅含。
羅含完全可以在這些派系紛爭之中保持中立、獨善其身。
而且以羅含的聲望,並不怕江左世家或者哪一方勢力真的把他怎麽樣。
之前羅含入建康府為官,最後也是全身而退,便是明證。
此時羅含的目光在任群等人身上掃過。
眾人本來就已經起身,此時趕忙拱手行禮:“參見監軍、謝夫人。”
一聲“謝夫人”,喊得謝道韞微微錯愕,旋即羞紅了臉,甚至都忘了還禮,匆匆縮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羅含也怔了一下,旋即露出幾分揶揄的笑容:
“若非戰事阻礙,阿元應當已經和仲淵喜結連理了才是,所以這一聲‘夫人’,你還是當得起的。
老夫怎麽也算是個見證者,需要老夫牽線搭橋的時候,也盡管招呼便是。”
杜英幫助羅含實現了多年以來的夢想,所以對於杜英,羅含是很有好感的,因此他也同意杜英和謝道韞之間的婚事。
至於什麽琅琊王氏,羅含當初在建康府的時候都沒有在乎過,現在難道會在乎?
謝道韞更不好意思,勉強笑了笑。
羅伯父也為老不尊的,跟著這些家夥們一起這樣打趣自己。
“老夫雖為監軍,但是有名無實,來此多日,從未行監軍之事,反倒是這關中書院,在老夫的手下也算是風生水起。因此老夫也算是添為關中盟內一員。”羅含接著說道,“這一聲‘監軍’就算了,還是稱呼一句‘先生’吧。”
“那我等便不跟先生客氣了。”任群微微頷首。
顯然這是羅含在主動拉近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以圖讓關中書院能夠得到盟中更多的支持。
而謝道韞的目光掃了一圈,發現周隆、蔣安等人的神情也都很受用,不由得輕輕一笑。
他們各家的孩兒都在書院之中上課,因此現在頗有幾分開家長會的感覺。
羅含的神色也愈發放松,施施然入座,任群等人既然還有心情在這上面和他寒暄,說明應該不是什麽要命的事,這也讓羅含松了一口氣。
老人家上了年紀了,經不起刺激。
徑直看向任群:“所以到底有何急事?”
“江左世家已經派人前來,已入武關,不日將抵達長安。”任群趕忙說道,“盟中上下,都未曾同江左世家打過交道,因此考慮到監軍和謝夫人對江左了如指掌,特意請兩位前來一並商議。”
皺了皺眉,羅含淡淡說道:
“老夫現在一心修讀書籍、教育子弟,外面俗世紛擾,老夫不欲涉足。”
早就料到羅含不想摻和,任群微笑著說道:
“我家盟主曾有言,不可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先生雖然一心向學,但關中書院為盟中所設,子弟皆為盟中所出,先生可以不聞窗外事,但是怎能忽略關中盟呢?
江左世家前來,必然和征西將軍爭權奪利, 我關中盟身處夾縫之中,或首當其衝,因此更需先生攘助。”
羅含一時沉吟。
旁邊的謝道韞也輕聲說道:
“伯父,書院能容於關中盟,但不見得能容於江左各家。家家皆有私塾,家家皆有學問,如何能讓關中書院再放異彩?
而今盟中對外之心拳拳,伯父既以盟中一人自稱,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觀,可對?”
羅含登時忍不住笑道:
“也罷,也罷!”
說著,他指了指謝道韞:“羅伯父當真是要讓你這丫頭賣給你家情郎了!”
謝道韞這一次並沒有剛剛的羞澀,只是抿唇一笑。
我家情郎能打下偌大的基業,有這麽多堅實的擁躉,我驕傲。
本來就沒有什麽不能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