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上還在艱難跋涉的氐人,猝然遭到王師箭矢洗禮,更是亂作一團。
這些氐人士卒們自然也是一肚子火氣,又一肚子驚慌。
剛剛被迎頭一通箭矢也就算了,現在屁股後面也是箭矢。
冰面上的他們,就像是風箱裡的老鼠,裡外不是人。
不過涇水西岸留守的氐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對著王師放下了兵刃。
接著,冰面上的氐人就率先知道了原因。
當先一名王師騎兵,勒馬岸上,手裡的長槍,挑著一個首級。
隔得很遠也能看清,那首級只有一隻眼睛,猙獰得很。
氐秦淮南王,苻生!
苻生授首,並非造謠。
苻生真的死了,這讓氐人們在一瞬間沒有了戰鬥的勇氣。
冰面上,氐人士卒們逐漸散開。
“放下兵刃,速速投降!”更多的王師將士已經抵達,他們手中或是端著弓弩,或是拿著長矛,封鎖了氐人上岸的道路。
逐漸的,有一名又一名的氐人士卒,丟掉了手中的兵刃,按照王師士卒的要求,雙手舉過頭頂,緩緩向河岸行來。
“不準投降,大秦未滅,氐人未亡!”仍然還有氐人將領在怒吼,但是他們的聲音在河面上呼嘯的寒風之中,顯得格外的單調而無助。
氐秦是還沒有滅亡,但是苻生身死,意味著既苻雄之後,似乎唯一一個還有資格能帶著秦國繼續戰鬥的希望,也破滅了。
所以這些氐人士卒們並不覺得繼續和南蠻拚命還有什麽意義。
風水輪流轉,現在他們更相信這冥冥之中似乎有命運的奇妙安排,氐人在稱雄之後,也不可避免的重新走向低谷。
不過這也僅限於冰面上這些進退失據的士卒們。
已經渡過涇水的毛貴和梁楞,也意識到王師並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殺了苻生,他們來不及盤算這意味著什麽,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放棄了和王師在涇水東岸繼續死戰的打算。
梁楞不再向王師發起進攻,而是統帶兵馬沿著涇水向西北方向撤退,意圖搶佔位於西北側的幾處山塬。
他們可以憑借山塬再堅守等待援軍,或者在擊退王師可能的進攻之後擇機撤退。
毛貴則收攏冰河上的士卒,那些靠近西岸的士卒已經瑟瑟縮縮的在王師弓弩之下選擇放下兵刃,但是至少靠近東岸的不少士卒,此時還茫然不知所措。
得到毛貴的命令之後,他們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匯聚在毛貴的旗幟下,追隨在梁楞的後面。
不過這追隨,並不是那麽輕松的。
劉波和隗粹自然不可能只在旁邊看著,現在可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而梁楞率軍衝破了王師的封鎖,剛剛開進到自己早就看好的一處土塬下時,卻發現土塬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綽綽約約的人影。
數百名王師士卒已經佔據了土塬,並且他們的裝備絕對堪稱精良,鐵質的盾牌,豎起的長矛,令人望而生寒不說,一通亂箭更是直接劈頭蓋臉砸下來。
桓衝就站在這些王師將士之中,看著山塬下狼狽逃竄的氐人士卒,嘴角微微翹起,到底是年輕人,把敵人打了這麽個落花流水的模樣,也難免露出驕傲的神色。
剛剛桓衝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對於整個戰局的掌控,那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握好自己眼前的這一場戰鬥。
因此桓衝也不由得考慮到,如果氐人發現真的沒有辦法突破王師的防禦,那應該怎麽辦?
率軍沿著冰面退回去,不啻於自殺,所以他們第一選擇就是向西北突圍省,憑借涇水和山塬節節後退。
只要最終能夠擺脫王師,那麽氐人還是能夠撤退到北地郡或者安定的。
桓衝索性就帶著自己精銳的親隨包抄到北側,以擋住氐人最後可能的潰退道路,這其中多半都是追隨桓家兄弟南征北戰的家臣部曲,戰鬥力可想而知。
而桓衝的出現,也徹底擊破了氐人心中最後一絲幻想。
鎖定了勝局。
軍心本就潰散的氐人,哪裡還經得住這樣的打擊?
此時他們再怎麽盲目聽信毛貴和梁楞的指揮,夜已經知道自己正面臨著怎樣的局面。
背後是涇水,是同樣打算越過涇水進攻他們後路的王師。
身前,王師更是從三個方向同時包圍上來,顯然已經不打算給他們任何一點兒活路。
如果此時苻生還在軍中,那麽氐人士卒們面對這樣的局面,心中所想的,恐怕是“那豈不是正好,正當隨淮南王建功立業!”,但是現在苻生沒了,他們所剩下的想法,就只有“完了”。
“包圍!”
劉波和隗粹各自統帶麾下,壓縮包圍圈。
“進攻!”
桓衝根本不屑於固守小小的山塬,現在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勝利者,正需要更加凶猛的攻勢來摧殘氐人的信心。
雖然桓衝身邊的士卒不過數百人,但是他們嚎叫著向山下衝擊,竟也有千軍萬馬之勢。
原本還聚攏在一起的數千氐人,登時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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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啟稟督護,王師已肅清新平郡城外氐蠻!”
“報——啟稟督護,王師已肅清涇水西岸!”
“報——啟稟督護,桓將軍已包圍氐人殘部於涇水東岸,大部已經投降,毛貴和梁楞仍率親信負隅頑抗!”
傳令兵紛至遝來。
他們每說一條,議事堂上的人們就神情變化一下。
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帶著笑容、愈發高興和輕松。
這裡是新平郡郡府。
苻生身死之後,辛牢打開城門、主動向王師獻城投降,杜英隨即帶著參謀司進駐。
後來陸續追上大軍的六曹吏員,此時正在房曠的指揮下,清點公文、府庫,這些年輕人們的臉上自然帶著笑容,也帶著屬於勝利者的驕傲和自豪。
除了他們之外,議事堂上還坐著幾個人。
為首的正是新平郡守、北地辛氏的家主辛牢。
此時自然是臉色格外複雜了。
他想要配合著笑一笑,但是這笑容多半是擠出來的,一點兒都不發自內心。
因為辛牢徹底被王師的悍勇給嚇到了,而且隨著王師凱歌高奏,辛牢能夠為王師做的自然也就越來越少。
在苻生身死之後開城納降,只是順風而為,並不是什麽大的功績,辛牢對此心中還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