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我們不服!”
這些人振臂而呼,聲音震天。
而關中書院的大門,一如既往地敞開著,似乎並無畏懼。
不過大門口兩側,筆直站立的兩名六扇門士卒,腰杆挺得筆直,手按刀柄,目光凜冽,在這些人身上掃過,其自帶著幾分殺氣,逼迫著這些文人們甚至連關中書院的台階都不敢踏上一步。
門口,謝玄斜靠著牆,打了一個哈欠。
而在他的目光很難看到的斜後方,郗恢正偷眼往外看,攥緊的拳頭,也不知道是在暗暗給這些鬧事的文人們加油,還是害怕萬一這些家夥們衝入書院、不分青紅皂白一頓亂打,自己會不會被殃及。
謝玄似有些無聊,一隻手把玩著腰間的玉佩,而目光直接掃過來。
郗恢捏緊的拳頭登時松開。
“真夠從心的。”謝玄輕笑一聲。
“啊?”郗恢沒有聽懂。
“上從下心,就是一個‘慫’!”謝玄嘴角一挑,笑的有些邪魅。
像極了後世某些言情小說中的霸道總裁。
不過以這小子的出身和歷史上所取得的成就,本來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古代版霸道總裁。
郗恢當即打了一個寒顫,甚至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他甚至一時間都無從判斷,這一聲“慫”,說的是外面的那些人,還是自己。
畢竟······他也隻敢攥一攥拳頭罷了。
謝玄收回目光,懶得搭理郗恢,正想要往議事堂走去,便聽得門外傳來又一個高昂的聲音:
“今日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不然的話,便踏入關中書院!”
“對,九品中正製,乃是朝廷根本,以書院考校取士,是什麽地方來的規矩?!”
“關中也是朝廷的關中,長安也是朝廷的長安,杜太守出征在外,爾等怎能擅自而為!”
“讓羅祭酒出來,祭酒主持關中書院,怎麽能答應這樣的要求?原本還以為其大名在外,是忠志之士!”
接著,便聽到腳步聲。
終於有人有膽量踏上台階。
郗恢再一次激動起來。
謝玄手上把玩玉佩的動作也隨之頓住,他回頭,看到六扇門士卒已經同時向內踏出一步,再一次轉身面向台階,用他們的身影擋住了洞開的大門,像是兩尊門神。
這些曾隨著杜英廝殺戰場,都不知道有多少氐人性命的老卒,只是往這裡一站,哪怕刀未出鞘,哪怕人未開口,就足夠給人帶來震撼。
果然,那些人又停住了。
“慫。”謝玄又說了一聲,再次向大堂走去。
這一次,沒有什麽聲音值得他回頭。
郗恢看著謝玄的背影,卻一時間根本生不起什麽鬥志。
而議事堂上,熏香嫋嫋,讓議事堂充盈著縷縷清香。
不過謝玄卻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又吸了吸鼻子,顯然不是很喜歡這種味道,他看了一眼堂上的人,忍不住吐槽道:
“江南女兒家的焚香,竟然放在關中書院的大堂上點,當真是奇幻的景象。”
坐在堂上的,並沒有外面眾人口口聲聲要見的關中書院祭酒羅含,而是謝道韞和郗道茂相對而坐,除此之外,陪在謝道韞下首的還有她之前主持關中盟禮曹時的得力助手、任群的未婚妻周蓬兒。
所以三個女兒家在這裡點閨中清香,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
見謝玄進來,郗道茂和周蓬兒都禮貌的微笑,謝道韞則輕輕瞥了他一眼。
謝玄當即乖巧的一撩衣袍,遠遠的坐下,和女眷們保持足夠的距離,且正襟危坐,一副乖巧的模樣。
上從下心,是為“慫”字。
謝道韞這才施施然收回目光,看也不看謝玄,徑直說道:
“這不過是桓家和王家小小的試探罷了,其中必然有帶頭的人,可對?”
謝道韞雖然沒有看過來,但謝玄也知道阿姊是在問自己,所以趕忙回答:
“姊姊料事如神。”
看謝玄服服帖帖的樣子,郗道茂和周蓬兒皆是啞然。
謝玄登時想瞪眼睛,長姊如母,敬之是應該的,你們笑什麽?
“只可惜這些關東世家子弟也不爭氣,就算有人煽動,竟然連台階都不敢上。”謝道韞淡淡說道。
“還是上了兩級的。”謝玄表示阿姊還是低估了他們。
“有區別麽?”
“沒有!”謝玄堅定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原本姊夫打算在這些關東世家子弟之中選拔可用之才,作為參謀司乃至於整個關中官吏的後備。
結果這些人竟然還不識抬舉,稍有唆使,就聚集鬧事,照我看,這些人一概不能用,得讓他們漲漲記性!”
今日鬧事的這些人,全部都是從關東來的世家子弟。
說是世家子弟,但是實際上大多數都已經家破人亡,之前聽聞氐秦在關中招徠人才,方才紛紛西行。
結果到了關中一看,變天了,朝廷回來了,而且在他們之前西行的房默、任群等山東世家出身的人,一個個都受到了重用,這自然讓這些世家子弟們都覺得看到了出頭之日。
結果誰曾想到,杜英並沒有直接按照九品中正製,根據他們不凡的出身,直接委以重任,而是要求他們統一參見關中書院的考校,並且就算是通過了考校,也要在關中書院進行至少為期一個月的培訓。
主要是幫助大家熟悉一下關中政策以及本地的民情。
這自然讓這些名義上的世家子弟們頗為不滿。
且不說按照朝廷政策,這就是不對的,而且先一步到的人,能夠直接隨在杜英身邊建功立業,憑什麽他們這些後來的人就得老老實實的競爭、學習?
“關中正是缺人的時候, 這些人說不用就不用,那現在北方眾多州郡的缺口,怎麽補?”謝道韞徑直問道,“夫君也的確想要通過關中書院培養一些關中盟的人,但是架不住之前關中盟很多人甚至目不識丁,總歸是需要時間的。”
謝玄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原本還算標準的姿勢,登時也塌了下來。
這還真的是個難解的問題啊。
但怎麽也不能這麽輕易的向這些鬧事的家夥服軟。
“阿姊可有良策?”謝玄反問。
他突然意識到,阿姊能夠端坐在此,焚香品茶,而甚至祭酒羅含都在後面按部就班的給書院的學生們上課,那定然是穩操勝券的。
自己擔憂個什麽?
姊夫原來說過一句話:
皇帝不急太監急。
謝玄覺得頗為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