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的動作和神態,讓梁憚不由得腹誹。
這家夥,怎麽看也不像是軍情如火、焦急萬分的樣子。
擺明了就是不想和司馬勳打照面。
不過梁憚現在摸不清杜英的態度,也不敢貿然表示,只能微微頷首:“那屬下就回去向我家刺史複命,期待和太守會師扶風、共同北擊氐人的時候。”
杜英看了看他,這家夥倒是不傻,知道持續強調一下大家都是王師、氐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現在有一些誤會和摩擦,哪裡比得過氐人的威脅來的大?
而且一句“會師扶風”,也表明了梁憚的誠意。
歡迎杜太守率領大軍前來扶風,這也等於梁州這邊做出的讓步。
梁憚接著又拱了拱手,誠意十足。
杜英勉為其難的笑了笑。
這家夥倒是一個真心為司馬勳考慮的,只可惜以杜英對司馬勳的了解,這位剛愎自用的梁州刺史恐怕很難領情啊。
不過等自己卷攜勝利之余威趕到的時候,司馬勳領不領情,都不重要了。
杜英就是要借助這一次王師大獲全勝、士氣正盛,而且將士們都已經知道扶風城下的慘烈,而基本都對司馬勳心懷不滿的勢頭,先把司馬勳這個杜英從長安向西拓展的絆腳石給踢開。
尤其是雍瑞和隗粹等司馬勳麾下的重臣,尤其是領兵將領,都不一定再和之前那樣堅定的支持司馬勳。
這讓杜英最終需要對付的,可能只有一座扶風城和城裡的三千孤軍。
司馬勳當時率領上萬將士浩浩蕩蕩的西進,杜英就算是切斷司馬勳的糧道,也不能把他怎麽樣,甚至司馬勳調轉馬頭,杜英還很有可能會受到反噬。
但是現在不同了,是司馬勳入關中之後最虛弱的時候。
杜英雖然損失也不小,但是不打算放過這個時機。
相比於會師扶風、共擊氐人,杜英顯然更想把這些梁州兵馬一口吞下,尤其是杜英這邊現在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
三千兵馬,也是很大的誘惑了。
梁憚是個聰明人,顯然也預料到了什麽,或者至少從杜英不冷不熱的態度之中揣測到了什麽。
所以他轉身離去,背影顯得頗為蕭索。
“三千士氣低落之軍,就算是剛剛擊敗了氐人,士氣應當有所振奮,但是也難擋王師。”房默站在杜英身邊,低聲說道,“但屬下認為,盟主應該求穩,還是少動乾戈,若是能夠兵不血刃、拿下司馬勳,那麽或許比直接包圍扶風或者發起強攻來的好。”
杜英微微頷首:“此話有理,若是真的打起來了,反倒是讓氐人看了笑話。”
氐人現在必然已經沒有能力對杜英發起新一輪進攻,只能乖乖的龜縮在北面幾處州府之中等死,或者乾脆化整為零,重新變成原來的部落狀態。
但即使如此,杜英還是不能把一切想的太絕對。
苻堅還是很能給人帶來驚喜的。
“那盟主所著手之處,一在司馬勳的自信乃至於自負,二在隗粹和雍瑞這兩人的態度。
尤其是後者,雍瑞可以執掌民政、隗粹可以執掌兵權,有他們兩人在,日後盟主甚至接收漢中,也並不是什麽難事。”房默接著說道,“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分辨清楚,孰對孰錯。”
“對錯本就說不清。”杜英搖頭,“但是他們應該分的清,孰優孰劣。”
“那氐人這邊,盟主認為,應該怎麽辦,我軍可要追亡逐北,準備對北地、安定等地發起進攻?”房默接著問道。
杜英登時露出好奇的神色,打量著他:
“這個問題不應該是余來詢問你麽?要是這些問題都需要從余這裡獲得答案的話,那麽還要參謀司有何用?”
房默登時尷尬的一笑,這不是因為參謀司的人都不在身邊,所以想要商量也只能和盟主商量麽?
而且說句實話,參謀司之前是真的沒有預料到渭水之戰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所以其實對於日後如何向氐人發起進攻,房默心中還沒有定論,也必然不可能把之前制定的主動進攻計劃拿出來。
當時設定的可是氐人主力仍然存在的狀況,可是現在氐人主力應該已經灰飛煙滅了,原本邊推進邊試探,甚至隨時準備打防守反擊的方案,自然過於謹慎。
尤其是氐人的主力就這麽葬送掉,更是讓房默似乎看到了一種可能。
按照王師之前的計劃,想要拿下整個氐人地盤,苦戰之後,恐怕還免不了需要河西的增援。
涼州的力量既然被計算其中,那麽到時候仍然還得想辦法保證涼州的利益。杜英現在顯然還沒有那麽好的胃口能夠再一口把涼州吃下去,雙方維持和平、相互通商還是很必要的。
但是現在似乎不需要涼州,王師憑借一己之力,就有覆滅氐人的可能。
這更讓房默在冒出來這樣的想法之余,也開始盤算可行性。
因此杜英詢問他的意見,他真的無法給出答案。
杜英似乎也察覺到了房默的難處,擺了擺手:
“無妨,之前和師兄說讓你前來扶風,現在我們真的到了扶風城下,可以了解了解情況,莫要到時候入城了,卻茫然不知所措。”
房默正自責於不能幫助盟主排憂解難,此時趕忙應諾。
這應該怎麽做,不需要杜英再多教導了。
房默直接帶了幾個人,去追梁憚的身影。
要說試探一下扶風城中的虛實,自然沒有比梁憚更合適的。
而杜英現在也沒有打算直接和司馬勳翻臉,不然的話,司馬勳麾下數千將士,真的殺過來,杜英這點兒騎兵,也只有倉皇逃命的份兒。
所以杜英相信,同樣在竭力於避免此事發生的梁憚,應該還是很樂意於看到杜英派人過來的。
尤其是房默本來就已經有了扶風太守府的官銜在身,了解一下扶風本地的情況,本就是職責所系、分內之事。
同時大大咧咧的去找司馬勳的麾下了解,更是足以體現杜英仍然想要和司馬勳合作的意思。
也算是緩兵之計。
果不其然,不遠處,梁憚頓住腳步,看著迎上來的房默,不由得露出笑容。
杜太守果然並不是真的想要和我家刺史翻臉,之前的態度,應該只是做給那些士卒們看的,以避免寒了人心。
梁憚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