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提出的那個問題,現在杜英心中大概有了答案。
他雖然直男了一些,但是絕對不是鋼鐵的那種,所以如果說之前還是心裡一團亂麻、理不清思緒,更不知道謝道韞是什麽意思的話,那麽現在,杜英至少自己有數了。
至於謝道韞······
她還肩負著太多,杜英不奢求她能主動做什麽。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夠資格幫助她去除掉所背負的那些。
所以相對而立,卻相望而不可及。
想要有資格,可不是說說而已。
杜英輕輕咳嗽一聲:“戰鬥一觸即發,余亦去也。”
親衛們已經牽著戰馬在外面等待,肅然而立。
謝道韞在恍惚之中回過神來,趕忙點頭:“屬下送盟主。”
“送就不用了。”杜英擺了擺手,“你還有那麽多事要做呢,可不準偷懶。”
謝道韞神情一黯,原來是我想多了麽······
不過杜英話鋒一轉:“以後還是叫‘杜兄’聽著順耳,‘盟主長、盟主短’的,太生分了,謝伯父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數落我什麽都要公事公辦,也不知道照拂一二了。”
謝道韞微微頷首,露出笑容:“也好,那······”
杜英腳步一頓,看著她,也等著她。
“杜兄保重。”謝道韞收起來唇角淺笑,鄭重說道。
“你也保重。”杜英應了一聲。
還以為會有什麽深情祝福,甚至給個擁抱呢。
真沒勁。
謝道韞看著杜英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暗自琢磨:
他剛剛好像有點兒失望?
為什麽?
是我哪裡做的不對麽?
接著她便聽到了杜英爽朗的聲音:
“兒郎們,且隨我出征!”
親衛們轟然應諾。
杜英接著翻身上馬,大笑道:
“汴洛我舊都,燕趙我舊疆。請書一尺檄,為國平胡羌!”
似歌又非歌,聲音激蕩在塢堡的大街上。
杜英的親衛們策馬追上他,身影逐漸遠去。
只有聲音,似乎敲打著街上所有人的心,久久不曾散去。
謝道韞站在門口,癡癡地望著遠方,良久之後,方才轉身,提筆寫下杜英剛剛朗誦的詩。
而正推門進入的住處的羅含,下意識的回頭,他這裡看不到從另外一條路離去的那些背影,但是目光又恍惚真的一直追隨著他們,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年幼的羅更生,刹那間驚訝的發現,歷經過無數風雨的老父,有濁淚順著臉頰流下。
——————————————
“師弟,來之何其慢也!”王猛在林氏塢堡門口迎接杜英。
杜英翻身下馬,而隨同王猛而來的一應將領齊齊拱手行禮。
杜英示意大家不用多禮之後,當先向塢堡中走去。
只有王猛有資格和杜英並肩而行,別看任渠和朱序作為關中盟軍中的左右頂梁柱,但是他們只是校尉,哪裡敢和督護肩並肩?
王猛當下微笑道:“溫柔鄉,可是英雄銷魂窟,師弟可要把握住。”
杜英一頭問號,我在不在溫柔鄉,你自己心裡沒點比數麽?
不過自家師兄在他這個師弟面前一向行為惡劣,而且從來都沒有打算改正。
杜英早就已經習慣了。
就像是他和師兄獨處的時候也比較放松一樣。
兩人畢竟不只是單純的上下屬或者朋友。
人生四大鐵,也就剩下沒有一起女票過女昌了。
亂世之中,條件不允許。
刹那間,杜英想到了從少陵塢堡離開的時候,那一道佇立在那裡的纖細身影。
對不住了,師兄,大概······以後就算是太平了,也是條件不允許。
算了,此戰之後,盡快給師兄找一門合適的親事。
大家條件都不允許,這就公平了。
杜英沒有多想這件事,打完仗就結婚,這是必死的,旗子亂插是要出事的。
最終,杜英選擇不接王猛的話茬,徑直問道:“北面可有什麽動靜?”
王猛本來也就是隨口調笑一下師弟,看師弟一副淡定的樣子,自然也知道羅含那邊應該已經搞定了。
不然的話,師弟不會出現在這裡,或者羅含也應該跟著才對。
師兄弟之間的默契,讓他們完全沒有必要交流這個問題。
“暫時還沒有,不過桓征西的確已經派遣兵馬從灞上向這邊而來,另外氐人也開始加緊在灞上發起反擊。”王猛說道。
杜英微微頷首:“牽一發而動全身,征西將軍一動,苻雄和苻生他們也跟著行動,以減輕苻黃眉的擔子,情理之中。”
“所以現在我們當面的寧靜,才顯得有些怪異。”王猛皺眉說道,“而今駐扎在長安城南的是撫軍將軍苻方,苻健的第五子。不過苻方之前駐扎驪山。
後來征西將軍進兵灞上,其退兵灞水西岸,營寨猶然位於我們的東北側。真正擋住我們去路的是氐蠻主將,現在來看,應該是強懷。”
對於長安城南的情況,杜英也了解不少。
奈何前些時日局勢匆匆變換太快,關中盟斥候剛剛費盡心思打探到情報,結果對面就有可能調動兵馬、更換主帥。
最後杜英都快放棄摸清楚對面對手是誰的打算了。
還好,最近雙方戰線再一次穩固,對面主帥不再一直改變,現在還是強懷應該不假。
倒是苻融,雖然主帥走馬燈一樣的換,但是他一直駐扎在城南。
這是苻堅手中能夠掌握的為數不多的兵馬,苻堅當然會想方設法的讓苻融留在城南,盡可能保存元氣。
“可有良策?”杜英接著問道。
王猛搖頭:“之前關中盟名聲不顯,所以能夠行子午谷之事,而現在苻健的案頭上,必然已經有了關於我們的文書案牘,強懷也不可能掉以輕心。
只不過征西將軍和梁州刺史一左一右,掩護我們的側翼,又隨時可以派兵增援,所以氐人沒有來得及‘關照’關中盟罷了。如果想要奇兵突襲,意義不大,反而有可能落入圈套之中。”
還不等杜英說什麽,陸唐就已經快步走過來:“少主,來信了。”
他沒有說是誰來信了,杜英和王猛頓時都打了一個激靈。
在這種時候還說不出來名字的,自然隻可能是苻堅。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為何是現在?
難道是苻堅突然開竅了,又或者說這背後有什麽陷阱和陰謀,之前苻堅沒有制定好,現在卻是正等著杜英和王猛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