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盟主,是商洛送來的消息。”斥候趕忙說道。
商洛?
糧草?
杜英皺眉,旋即想起來。
自己還真的叮囑斥候們留意商洛晉軍的糧草調動。
倒不是杜英知道了桓溫糧草不夠之後,隨時準備左右橫跳,轉眼就把情報再賣給氐人,讓氐人能夠有所應對。
就目前而言,杜英站在桓溫這邊的立場還是不變的。
真要讓他反覆橫跳,至少要等到氐人有實力擊敗桓溫再說。
現在的杜英,這麽做,只是想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數。
了解一下桓溫的底牌有多少,以避免萬一桓溫糧食真的不夠,轉頭就要跑路,把關中盟賣得一乾二淨。
同時,杜英如果不知道桓溫現在大概的糧食數量,自然也無從說幫助桓溫出謀劃策。
所謂的高瞻遠矚,所謂的運籌帷幄,終歸還是要建立在對情報了如指掌的地步上。
杜英也不是神仙,就算他知道歷史的發展方向,卻也不知道各種細節,更不知道這些細節到底已經有多少因為隻記得出現而改變,所以它還是要通過這種最簡單也是最麻煩的辦法,獲取能夠影響到自己作出判斷的情報。
身邊的任群等人都很聰明的和杜英、王猛兩人拉開距離。
杜英刺探王師的情報,總歸是不太道德的。
而且也不能走漏風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斥候這才在陸唐的護衛下向前,抱拳低聲說道:“盟主,屬下在商洛城外發現了王師的糧草車隊,上面的旗號紛雜,但是以謝家旗號居多。”
“謝家?”杜英和王猛同時詫然,“謝安?謝尚?”
謝家,出手調撥糧食了?
不然的話,此時的杜英他們都想不到其余的可能。
謝家的家主雖然是謝奕,但是實際上謝家這一輩真正主持謝家事務的是謝安,即使是謝安的二兄謝據,也是聽從於謝安的指揮。除此之外,謝家還有謝奕的從兄謝尚駐扎在壽春,堂堂方鎮,也是謝家能夠立足於朝堂的一大保證。
謝家的文事歸謝安,武事歸謝尚,謝奕更像是謝家的吉祥物罷了,主要負責溝通東南和荊州,也是最後一道避免雙方直接撕破臉的緩衝。
謝奕本身,並沒有調動謝家糧草的權力。
或者換句話說,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同時也擔心因為自己的私欲而毀壞了家族的利益,因此索性把這樣的權力拱手交給家中,和自己無關。
那麽現在調動謝家糧草北上,隻可能是謝家從東南派來的人。
不是謝安派來的,就是謝尚派來的。
其察覺到桓溫的糧草不濟,而謝奕也在危險之中,所以下決定動用謝家的糧食支援桓溫。
甚至有可能其余的糧食,也都來自於原本和桓溫不合的東南世家,為了響應謝家的號召罷了。
不然的話,之前桓溫不會不動用他們的糧食,他們也不會藏著掖著。
王猛沉聲說道:
“謝家這是在表達對桓溫北伐的支持?還是單純的希望桓溫能夠盡快北上,救援謝奕?而或者兩者兼有?”
靈魂三問,杜英無法回答,他也想不明白。
謝家的入局,來得太突然。
“不知道這背後,只是謝家,還是王謝,又或者典午?”杜英反問。
謝家到底是代表著陳郡謝氏,還是代表著王謝這個共同利益集團,又或者代表著偌大的東南朝廷以及歸屬於朝廷的大小家族?
另外,
作為東南王朝名義上的主人,司馬一族當然也不能被忽略,尤其是不少司馬氏宗室仍然還掌握著實權。 而且這還只是站在調撥糧食的事是謝安或者謝尚站在謝家的角度來考慮的。
可是謝安尚且還好說,謝尚可不只是謝家子弟,他還是兩淮方鎮、封疆大吏,假如這件事得到了他的同意,那麽是不是就意味著謝尚有可能會率軍北上支援?
就算是謝尚打一打洛陽之類的,也會讓當今的局勢變得愈發難以掌控。
王猛和杜英似乎在自問,又似乎在詢問對方。
但是顯然,他們對這些問題沒有答案。
詢問之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這謝家,劇本不對吧?”很久之後,才響起杜英的聲音。
“師弟何意?”王猛皺眉,顯然不太理解。
這個時代還沒有戲劇這種東西,只有百戲,有點兒類似於雜耍表演那樣,王猛當然理解不了什麽是劇本。
“沒什麽。”杜英搖頭。
王猛的注意力也不在這上面,隻道是師弟思考問題的時候,自言自語罷了。
兩人又陷入沉默。
只有馬蹄聲不斷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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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調撥糧食支援桓溫,這件事的確在杜英的預料之外。
而且謝奕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這件事,更是說明,謝奕本身都應該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檔子事。
不然的話,以現在雙方合作的緊密程度,謝奕完全沒有必要和理由隱瞞杜英。
甚至這還應該是謝奕主動說出來以換取關中盟更多信任和支持的底牌才對。
關中盟的將士們凱旋,自然正在慶祝這一次的勝利。
可是桓溫軍中的變故,讓杜英明顯沒有了這個好心情。
他匆匆向將士們講了幾句話,隨同大家喝了幾碗水酒之後,便把後續的事情交給任群、麻思他們。
大家也都知道盟主必然是為了明日藍田之行而擔憂,不以為忤,反而都有些慚愧,不能為盟主排憂解難。
杜英原本還曾幻想著回到家,是不是要讓自家的俏丫鬟伺候著沐浴什麽的,現在這種幻想都已經丟到腦後了。
匆匆洗去風塵,他披上衣服就向前廳走去。
少陵塢堡作為關中盟的最主要駐地,塢堡內部不少陳舊的房屋都已經推倒重建,一來是不安全,二來也是為了重新規劃,節約用地,以安置更多的人。
而杜英所居住的屋舍前面,也搭建起來一個前廳,作為會客的地方,和後院區分開來。
雖然也就只是把原來的籬笆大門變成了一座屋子罷了,但是杜英後院裡到底有女眷,平時也不太方便。
“公子,公子!外面冷,先把頭髮擦一擦。”歸雁一路小跑,追著杜英直接進了前廳。
顯然這個女眷並沒有自己是女眷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