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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雖大,卻也代表著經驗豐富,所以謝常才會被派遣在南陽這種地方。
在晉朝內地,自然是用不到這種家中骨乾老家臣坐鎮一方州府的,誰還不賣給謝家幾分薄面?
比如坐鎮荊州的管事謝湖,就要比謝常年輕很多。
當然按照謝常的話來說,年輕人更有乾勁兒,多負責點兒地方沒錯,像是南陽這區區一城之地,卻又比較重要,那就索性讓他這種老頭子來看著就好了。
走在謝常身後的,正是謝家小一輩之中的長女謝道韞。
謝道韞此時一身幹練的男兒裝,秀發挽起,用小冠束住,素顏朝天,沒有了大家閨秀的溫婉秀麗,平添幾分男兒的瀟灑英氣。
身著紅妝自嬌俏,佯裝公子亦英姿。
當然只要借助火光或者月色湊近了看,這皓齒明眸,卻是遮掩不住,誰都不會真的覺得這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喉結都沒有。
只不過誰敢湊近了看?
年輕的時候曾經跟著謝奕南征北戰,後來甚至還曾經幫著照顧過謝道韞的謝常,自然第一個不願意。
好大的膽子,大娘子也是爾等能夠端詳的?
看老夫怎麽打斷你們的狗腿。
謝道韞這身打扮,當然也不是為了遮掩行蹤、隱姓埋名之類的,不然的話謝常也不會直呼“大娘子”,單純的只是穿梭在謝家各處店鋪之間,這樣比較方便罷了。
她身後跟著的兩名婢女,此時也是差不多相同的打扮,手中捧著帳單以及眉筆,勾勾畫畫。
對此,謝常也只能表示,用眉筆來做記號,還真是女兒家才能想到的辦法。
陪在左右的糧店夥計們正小心翼翼的匯報糧食的進出情況,他們可不敢因為這兩個負責核對和記錄的是小姑娘就欺負人家、端架子。
在謝道韞初來乍到,就果斷的教訓了幾個看不起自家婢女的店夥計之後,這些夥計們就已經知道,眼前這兩個小丫鬟,可不是好惹的。
或者說真正不好惹的,應該是前面走著的那位。
手持家主印信、號令謝家各部,即使是謝常這種老家臣都畢恭畢敬的帶路······此時的謝道韞,就是他們名副其實的大老板。
謝道韞並沒有管身後兩名婢女的工作,只是默默聽著她們計數,不知不覺間,已經穿過堆滿糧袋的倉庫。
她索性拾級而上,登上糧倉一側的牆壁,向糧倉外看去。
和糧倉內的熱鬧截然不同,南陽城的大部分,都沉浸在夜色中,無聲無息。
曾經的帝鄉雄城,歷經代代戰火摧殘洗禮,此時已經不複輝煌模樣。
大軍北伐,其實並沒有經過南陽,桓溫是直接入均口,取道淅川,殺向武關,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縮短糧道,並且發揮沔水水運的優勢。
位於淅川東側的南陽,本來就是處於長安、襄陽、許昌和洛陽等各方勢力之間的四不管地帶,往往是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不過不管是哪一方勢力在這裡,都沒有清掃之前的人留下來的勢力,目的自然也很明確,這裡就相當於一個“通商口岸”,大家一起做生意的地方,把人家都攆走了,自己怎麽跟自己做生意?
謝奕之前就曾經駐扎過南陽,南陽本地還有不少當時謝家布局下的產業,謝道韞此時身在的糧店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現在也果不其然發揮了作用。
至於為什麽一個糧店甚至還有類似於壁壘那樣的外牆,自然也就能夠理解。
畢竟魚龍混雜,謝家又不是沒有這個財力,一切自然小心為上。
這一次大軍兵鋒所向,桓溫自然不介意順手就把南陽接管了下來。
因為南陽到底是四方通衢要衝,相比於沔水沿線的那些狹小城池,無論是地形地勢還是城池本身的貨物倉儲等能力,自然都要勝過很多。
而且從武昌或者江夏等地前往南陽,也並不遙遠,這裡說到底也是曾經荊州范疇內的州府。
所以當大軍入武關之後,南陽反倒是取代襄陽等地,變成大軍糧草補給的中轉之地。
南陽城這裡有晉軍駐扎,安全自然有的保證。
而此時在洛陽或者許昌的周成和姚襄,都在觀望著關中戰局。
以他們的實力,顯然是不足以和秦國或者桓溫抗衡的,所以他們其實在等雙方打出來一個結局,誰贏了就投靠誰。
因此此時的他們,斷不會招惹桓溫,甚至還主動派遣商隊前來南陽,幫助維持南陽的貿易,當然也等於變相的向桓溫這邊輸送一些糧食、器械之類的。
小小的投名狀。
同樣的場面,也發生在潼關等地,那自然是為了結好秦國。
這左右逢源, 不過是放大版的塢堡們罷了。
這就是謝道韞此時站在糧倉的壁壘上看到的南陽。
月色並沒有照入南陽的每一條街巷,黑暗之中隱藏著的,不知道是勃勃生機還是滾滾暗流?
一切是那樣的撲朔迷離,就像是現在的北方局勢一樣。
“娘子,統計出來了。”身後的婢女送上來帳單,兩人的神情都很是凝重,“還是有不少缺口的。”
謝道韞的目光驟然變得寒冷,掃過跟在旁邊的謝常和幾名夥計。
夥計們趕忙低頭。
謝常則低聲說道:
“大娘子,事起倉促,下面人怨言也不少,有所缺口情理之中,更何況還有不少在運輸過程中損失······南陽這邊,屬實已經盡力了。”
謝道韞目光之中的寒意微微收斂。
她也知道,謝常所說的有道理。
這一次調動謝家糧食北上支援,本來就是謝道韞和謝玄的臨時決定。
謝家各處產業之前都沒有做好準備,驟然忙碌起來,而且在很多謝家人看來,還是和資敵沒有什麽區別的給桓溫送糧食。
難道上面人不知道荊州這邊本地世家是怎麽從桓溫那裡獲得支持之後打壓我們的?
難道上面人不知道,桓溫和東南本家那邊的矛盾已經浮出水面,大家都快懶得遮掩了?
只不過謝道韞拿出了家主印信,再加上家主本人生死未卜,大家雖然不滿,甚至覺得大娘子胡鬧,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可是混亂總歸是有的,怨言也總歸是有的,而一些投機倒把或者貪婪的人,自然也就從中看到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