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院的燈亮得太突然,許多人都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淚水,不免有些尷尬。
不過隨即就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大家都站了起來,蘇長青也跟著站起來,向大家揮手致謝並與韓廠長握手。
這個別太當回事,大多數內部試映都這樣,如同走過場的一環程序。
倒是不少人臉上的淚痕,在這種場合十分罕見。
“我怎麽還哭了,真是年紀大了眼窩淺,看什麽都容易掉眼淚。”
有人自我解嘲,聽著挺尷尬。
不過搞藝術的眼淚不值錢倒是真的,容易感動,但也提起褲子就不認帳。
轉過身時,剛拭去淚水的梅露蘭·多拉給了蘇長青一個熱情的擁抱:“謝謝,這部電影很令我感動!”
一部商業娛樂片而已,似乎沒必要反應得如此熱烈,或許她的預期比較低吧。
蘇長青相信《太平號》會成功,但也時刻提醒自己別盲目樂觀,接下去要做的事很多,馬虎不得。
畢竟不是頒獎禮,韓廠長擺擺手,掌聲停了下來:“影片播放完畢了,大家還有什麽看法盡管說,這是搞試映會的宗旨。”
他沒有先表態,免得帶了風向。
這是個固定環節,於是大家將各自意見說了說。
其實放映過程中大部分誇獎和批評都說過了,現在只是正式重來一遍,尤其是批評,生怕蘇長青剛才沒聽見。
不過也有新的意見,比如有人提出:“別的人被咬了都是幾秒內異化,立馬變得毫無人性,可為什麽男主、壯漢和反派死胖子被咬了都拖拖拉拉,不但能回憶過去還有台詞,甚至在最後一刻仍保持人性不滅,太偏心吧?”
這特麽是哪個單位的,轟出去,主角就不能有點光環嗎?
為了加快節奏其他人只能粗略表現,而主角有特權詳細刻畫,即便是幾秒的事,也可以演繹成幾分鍾,這個道理做電影的居然還好意思問。
還有人說人物的善惡好壞太分明了,明顯臉譜化,孕婦小孩老人也一個不少,顯然是迎合類型片配置,這方面創新不足。
這些的確是商業片模式化的套路,不夠藝術化個性化,然而市場已經無數次驗證過的規律別嘗試打破,《太平號》不是《模特隊》,風格路線不同。
還有些批評無疑是對的,諸如精神境界不高,缺乏現實價值,為了催淚故意設置煽情鏡頭等等。
如果不是讓弱小的女兒唱歌煽情,觸動了老子的神經,我這樣的人能繃不住哭出來嗎?
意見蘇長青都聽進去,個別可以調整,但大多沒辦法改,這就是一部娛樂片,價值觀探討應該點到為止,拍電影別總想著教育人。
也有人對女兒唱歌很反感:“那個小女孩挺討厭的,一路經歷那麽多危險,父親被咬死了,怎麽一點也不接受教訓,走進隧道就唱歌,那是會引來僵屍的,蘇導為什麽這麽安排,感覺很做作。”
“可能想讓結尾文藝一些,提高格調吧。”
“走夜路吹口哨,唱歌壯膽,應該沒考慮那麽多。”
這個蘇長青有些不願意多說,能看懂就看懂,看不懂就算了,可有人亂扯隻好解釋幾句了。
“因為經歷了至親的死亡,她們已經無所畏懼。
父親和丈夫被咬時,女兒和孕婦都是不願意離去的,情況就像周訊飾演的那對情侶,那個小男友也沒跑,生無可戀,只是為了完成親人生的願望,她們才繼續前行。
歷盡千辛火車卻停在半路上了,最終也沒到達目的地,路邊有不少戰死的軍人屍體,說明這地方有喪屍,所以在進入黑暗漫長的隧道時,她們已經徹底放棄了生的希望。
大家應該注意到她們臉上毫無恐懼之色,十分坦然走了進去。
唱歌自然是為了祭奠死去的親人,為爸爸唱完那首一直沒機會唱完的歌。”
想了想蘇長青又補充道:“在喪屍肆虐的環境裡唱歌,當然也是自殺行為,經歷了那麽多還是沒能抵達安全之地,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們,絕望的心情可想而知。
所以小女孩唱道:在離別前,給我一個深情的擁抱,直到我們再相聚。”
有人小聲接話:“所以還不如在黑暗隧道裡被咬死,眼不見為淨一了百了。”
竇惟剛剛攝製完成一部分《大國好聲音》,即將在全國幾大電視台輪流播出,對這樣殘忍的問題很不滿,語帶譏諷:“唱歌有什麽不好,至少獲得了好幾個士兵的一致通過,如果是我也為她亮燈轉身!”
看來他導師當上癮了。
本來討論到這基本就該結束了,沒想到剛才那個抬杠青年這時候又多嘴:“如果是我拍這部戲,就讓士兵開槍,或者讓那個死胖子跳出來咬人。”
“把所有人都殺光,不留一絲希望?”
“這一絲希望是故意留的,有什麽意思?既然要探討災難面前的脆弱,那就乾淨利索點。”
“按你這麽說,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僵屍把整車人殺光,咱們也不用看兩小時了。”
抬杠青年呵呵笑:“那不行,沒法賣票了。”
讓士兵開槍的念頭蘇長青也動過,很快就明白不妥,現在經抬杠青年一說,越發覺得當初的念頭很蠢。
那一槍會把這部電影斃了。
韓廠長處事圓滑,最終也沒有展開來提個人意見,只是在讓大家最後鼓掌前說:“蘇長青導演實乾有闖勁,這是一部很好的商業電影,市場最終會給出公正的評價!”
總的來說試映會很成功,如果這些同行都說好,那肯定是爛片,就像媽媽經常說的:“我罵你是因為在乎你,不然何必吃力不討好?”
試映會結束已經九點多了,這年代幹什麽都少不了招待,於是劇組又邀請大家吃了一頓,一直熱鬧到十一點多。
梅露蘭·多拉沒有參加招待,臨上車時對蘇長青說:“您的故事雖然有許多東方思想,但人性親情是共通的,我想這部電影也會被我們的觀眾喜愛。”
文化交流離不開雙方文化官員的支持,這無疑是善意信號。
“我會盡快將樣片寄給派拉蒙。”
蘇長青想趁機再給她一個擁抱表示感謝,可穆沐在不遠處看著呢。
招待會散了蘇長青與穆沐散步等車,她問了個問題:“剛才看《太平號》我流了幾次淚,當時就在想,什麽樣的人才會把人性思考得如此煎熬深入?”
“你認為是什麽樣的人?”
“內心痛苦的人。”
內心痛苦嗎?
沒覺得。
蘇長青仰望夜空中璀璨的繁星,整個銀河似乎都在旋轉。
良久他歎了口氣:“咱們換個地方繼續深入探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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