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一幫企業家應該以投資的形式去做公益?”
夏景行笑而搖頭,“漏了一點,是以有經濟效益的投資來做公益。
不是捐贈,也不是純粹的做公益,核心還是投資。
與主流的VC和PE投資相比,影響力投資依然追求財務回報,只是對回報的方式和收益率的要求更為靈活,投資回收期也更長,所以也有“耐心資本”一說。”
馬雲眉頭緊皺,影響力投資,聽起來十分高大上,又是公益,又是社會正面影響,可他內心感覺……好像不是很賺錢的樣子。
不然肯定人人都願意做影響力投資了,畢竟沒有人不喜歡名利雙收。
不等馬雲發問,虞峰就搶先一步問道:“夏總,公益和商業,在某些環境下是對立的。
如果追求公益,那肯定就要犧牲商業利益,反之亦然。如何做好兩者的平衡,是關鍵中的關鍵吧?”
夏景行微笑道:“你說的沒錯,需要做到一個平衡,不然就是賠本賺吆喝,或者被別人認為是在沽名釣譽。”
馬雲笑了笑,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道:“聽起來感覺有些費力不討好。”
“沒錯,是有點腦子進水的感覺!”
夏景行自嘲式的笑了笑,“但就是腦子進水的洛克菲勒家族,居然傳承富貴了這麽六代人,馬上就要七代了。”
馬雲搖頭道:“戴倫,國情不一樣,不可同一而論。
洛克菲勒家族以前搞壟斷名聲不太好,所以才拚了命的做公益,然後以此為基礎將家族子弟送入政界。
我們……”
馬雲看了看虞峰,“你是大院子弟,你說說吧!”
虞峰微微一笑,然後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堆。
總結起來就一個核心點,沒有那麽一道旋轉門,此路不通。
夏景行覺得兩人思維走進誤區了,對兩人說道:“港島那家知道吧?他們的老祖宗就做了一次影響力投資。”
馬雲和虞峰瞬間不說話了,半晌後,馬雲才幽幽道:“那只是個例,而且年代背景很特殊。”
夏景行笑吟吟道:“難道太平盛世就不能做影響力投資了嗎?
我知道,大家心裡缺乏安全感,喜歡通過拉幫結派來提高社會地位,同時搞一張護身符掛在胸前。
可要我說,這些手段都太低級了,真遇上事了,不能起任何作用。”
馬雲聽樂了,抱著手看著夏景行,沒好氣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麽高招?就指望這影響力投資?”
夏景行注視著馬雲和虞峰,說道:“我們都是白手起家的商人,也從未參與過一些特殊的時代浪潮。
但我們這些新經濟企業家將來可能也會面臨一個問題,資本需要有序擴張!
當下可以野蠻生長,但未來可說不好了。”
馬雲臉色一變,“戴倫,你是從哪聽說了什麽消息嗎?”
夏景行搖頭道:“這是我推測的,實際上無論是哪個國家,都會有監管措施,不會放任資本無序擴張。
影響力投資不一樣,它主要是在為社會解決難題,是屬於值得倡導和表揚的投資方向,不會遭遇來自監管層面的阻力。”
馬雲咽了咽唾沫,他是知道夏景行能夠上達天聽的,現在很懷疑對方是不是接受了什麽特殊任務。
“戴倫,我們只是叫上十幾個企業家一起做投資,這沒什麽問題吧?”
夏景行見傑克馬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就知道對方這會兒還沒膨脹,屬於還可以拯救和挽回的對象。
“我話說的很清楚了,賺快錢還是賺一個安穩的人生,
甚至還可以給子孫後代積點德,都隨你們。”說完這句,夏景行就不再多說什麽了,他反正是要堅持做影響力投資的,至於老馬要不要跟著他一起做,看老馬的個人選擇。
當然了,他還是希望能夠把老馬引入正途的。
少一個黎黃台那樣的人,多一個願意為社會做貢獻的企業家,總歸是好的。
而且雲峰基金聯絡了一大批國內頂級的企業家,如果由他們帶頭做影響力投資,還可以給那些整天惶惶不安的人指一條明路,這比資金流失出去要好。
馬雲顯得有些遲疑不定,他不是很相信影響力投資能夠真正的為自己的人生保駕護航,而且現在互聯網創業、投資創業進行得如火如荼,哪有半點要踩刹車的跡象,他覺得夏景行有些杞人憂天了。
不過夏景行畢竟是首富嘛,他的任何行為和動作,都值得人深思。
這也是馬雲最拿捏不準的地方,他不相信夏景行是真的嫌錢多太燙手了,打算跑去幹點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或者說去做無用功。
依照他對夏景行的認識,這是一個眼光無比超前的家夥。
他要幹什麽,跟著一起乾準沒錯。
所以他才費盡口舌說服虞峰,要把夏景行一起拉入雲峰基金。
馬雲看了看虞峰,發現後者也一臉沉思,似乎在認真思考夏景行拋出來的驚人觀點。
“戴倫,雲峰基金首期基金的規模可能會高達百億人民幣,這麽多錢全部拿去做所謂的影響力投資嗎?”
馬雲心中有些不舍,影響力投資擺明就是去啃一些硬骨頭,輕輕松松賺錢不好嗎?
夏景行見馬雲的態度似乎有些動搖了,於是決定再多指點對方幾句。
“老話說的好,先富帶動後富,影響力投資是這句話的最好體現。
與其等到加征超級富豪稅,不如率先主動一點,還能佔據一些主動優勢。
非要等到法案出台,才開始去投資那些一般人不敢進入,也沒能力進入的行業嗎?
影響力投資不是賺不了錢,只是相對要麻煩一點、困難一點、等得久一點。”
馬雲搖頭道:“我個人沒什麽問題,我主要擔心其他人,畢竟他們抱著的投資目的可能跟我們有些不太一樣。”
“那你可以試著說服他們啊,如果說服不了,你就選擇跟我一起乾啊!
遠景資本接下來會加大影響力投資方面的比例,這是要做中國第一VC基金必須要履行的社會責任。
賺了錢抽身就走,也是一種選擇,不過阿狸在國外混得可不怎麽樣。”
馬雲聽懂了,這是在提醒自己,根基在哪。
“夏總,你的意思是,遠景資本也不會純粹的隻做影響力投資?”
虞峰看著夏景行,敏銳的發現了一處關鍵點,你自己都不做,憑什麽叫別人做。
夏景行微笑著說道:“如果不是專門設立的影響力投資基金,常規基金並不需要全部配置這個資產類別。
不過影響力投資這個概念,是外國人總結的。
要我們來做的話,我認為應該走中國特色路線。”
“什麽特色路線?”馬雲聽出來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老外的影響力投資主要偏民生方向,投資什麽生態農業、生態工業,綠色經濟、資源回收再利用之類的企業。
這些企業成長起來後,對環境保護能夠起到一定作用。
聽說大西北這些年治沙取得了一定成效,但遠遠還不夠,假如我們多投資一些造林公司,肯定能加快綠洲的建設和恢復。
如果能夠投資一些研發自動植樹機、植樹機器人的公司,也是在為環境保護做貢獻。
還有就是對社會弱勢群體的關懷,比如投資類似格萊珉銀行那樣的金融機構,可以發放半公益性質的貸款,又比如投資一些大量聘用殘疾人的企業,也能起到一些積極和正面的社會作用。
這些都是我總結的國外影響力投資在中國的具體落地,但是還遠遠不夠。
中國整體貧窮還跟產業鏈處於中低端製造的困境有關,我認為符合中國國情的影響力投資就是投資高端製造,助力產業升級。
比如半導體,這個行業就很缺乏投資。
如果半導體產業能夠崛起,這對社會和環境有沒有正面意義?
我認為是有的,要是中國掌握了高端製造產業,落後產業和汙染產業就可以轉移給越南和印度。
這就跟歐美國家一邊喊著環保口號,一邊轉移落後產業,然而他們卻依然通過把控高端產業過上整體富裕的生活是一回事。
影響力投資的目的是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
而中國特色影響力投資就是讓中國變得更好,因此我們要投資高端製造產業。”
馬雲和虞峰對視了一眼,由前者回道:“戴倫,伱的意思是這就是國家希望我們進入的行業?實現資本的有序擴張?”
“長遠來看,應該就是了,這是一個絲毫不亞於互聯網行業的高回報賽道。
複興工業產投基金目前正在大筆投資半導體,押注這個賽道。
雲峰基金假如跟我們一樣大筆投資半導體,一起來把這個行業炒熱,一起來打造和完善半導體創投生態,那麽社會評價,在高層眼中的印象,無疑都會更加積極和正面。
同時,半導體產業崛起後,回報也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馬雲知道夏景行的終極目的是什麽了。
情商低的叫,拖自己去趟半導體的渾水。
而情商高的則會說, 引導社會閑散資金進入國內還處於落後地位的產業。
官府的活都被你幹了!你是想要幹嘛?
馬雲目光複雜的望著夏景行,越來越搞不懂對方了,真想剖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麽。
“戴倫,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雲峰基金肯定會履行應盡的社會責任的,不過我們暫時沒法跟你比,即便做影響力投資,剛開始規模也不會很大。
因為作為一家剛成立的投資機構,雲峰基金的第一目標是先生存下來,然後才能談其他追求。”
馬雲顯得十分坦誠,他已經決定了,聽取夏景行的部分建議,但不會全部接受。
夏景行家底厚,所以敢拿一千億去半導體玩,他可不敢陪著夏景行這麽去瘋。
虞峰看了馬雲一眼,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內心中也認為該做一些“好事”。
尤其是夏景行已經在這麽幹了,其他人如果不跟進的話,那啥不正確。
夏景行也不知道馬雲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只是想做做表面功夫,還是真正的認可了自己今天拋出的這番觀點。
現在的民營企業家,一個個的早已經富得流油了,沉澱的大量社會資金都沒進入正確的行業,比如半導體。
都去哪了呢?比如來錢更快的房地產和股票市場。
資本都是趨利的,目前半導體行業正處於一片黑暗,遠沒有十年後舉國一致要發展起自己的半導體的熱鬧景象。
這種情況下,光靠他一個人去嘗試推動和改變,非常吃力和困難。
錢只是一方面,更缺乏的是來自社會力量和官府力量的雙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