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重返回祿

第三十六章重返回祿

離開水朱洲以後，洛蘭希爾繼續向北，沿途的荒蕪草地逐漸為青草覆蓋，在翻過一處山丘後，眼前豁然開朗，大片的青黃樹林出現在山坡和峽谷間。如今已是四月末，按理來說嫩葉萌發的時節，但回祿洲不一樣，這裡的樹木大多樹葉天然黃色，還可細分為嫩黃，鵝黃，梔黃，緗黃等，層疊不一的黃葉絢爛生長，給人一種別樣的生機盎然之感。“啾啾”天空中，羽毛蓬松的戴菊慢慢降下，看著這片景色似乎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時它個頭還很小。“回來了呀。”洛蘭希爾輕念一聲，然後身形躍起，沿著山間的風，飛向這片世界。回祿洲，谷螻城外。這是回祿洲南方的大城，因靠近緗葉河，和水朱洲，沉木洲相鄰，商貿興盛，往來的人一直不少。城外遠處的道路上，三輛馬車快速行駛，那車輪高速轉動，不時被路邊的石頭頂起，劇烈的顛簸，但即便如此，這三輛馬車依然沒有減速，只因後面那不斷追逐的兇狠豺狼。約十來隻棕黃的豺狼在地面急速奔馳，口中還不斷嘶叫著，那尖銳的聲音，有如細牙相互摩擦令人心慌。雖然情況危急，好在這三輛馬車也非同一般，拉車的並不是普通馬匹，而是木頭所製的機關馬，在內部的齒輪和木桿傳動下，四蹄雖然僵硬，但強勁而有力，在地面不斷踏下，然後躍起，帶動馬車高速前進。天下九脈中，以截天一脈最為擅長這種機關木偶之術，其創始者鵷鶵曾留下諸多手稿，為後世弟子一步步實踐，化為現實。灼日緗羽派作為黃鳳嫡傳，所在的回祿洲也是樹木眾多，所以這種木偶機關也很是常見，據說當年雁行門的浮舟，在研發設計時也請了不少緗羽派弟子協助，不過那也是數百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已為人們慢慢澹忘。顛簸的馬車中，有人不斷探出頭，觀察後方的情景，然後報給前面的車夫和車廂內的人。“夫人，那些豺狼還跟在後面。”他聲音中有些焦急。“現在距離谷螻城還有多遠？”車廂內，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緊緊摟著懷中的孩子，皺眉詢問。“大概七八裡。”“快了，快了，再堅持下就好了，到了谷螻城附近，應該有掃除妖獸的修士，那時就安全了。”她安慰著自己，也給同車的其他人打氣。他們一家本是沉木洲的商人，這些年也算積攢了些錢財，不想近幾年來，各州妖獸並起，天災地禍不斷，家裡的商隊也遭到的意外，主事的兒子兒媳雙雙殞命，還好孫子得以保存，如今乃是她少有的依靠。“這天下，哪裡都不安寧了。”顛簸的車廂中，她緊緊摟住懷中害怕不安的七歲孫子，口中下意識的低念著。相比其他洲郡，雖然回祿洲也偶有妖獸出沒，但總歸是沒有發生什麽大災，腹地之內也有緗羽派的一些外門成員清理妖獸，很是安定，也就這外圍城鎮，有其他洲郡的妖獸時常會踏過邊界而來，不算安穩。時間在緊張不安中一分一秒度過，那十幾隻豺狼在追趕中逐漸狂躁，有的齜牙咧嘴，隨後一聲長嘯，土黃的勁風從口中噴出，射向前面的馬車。這些類似壓縮風刃的攻擊有的落空，有的擊打在車板上，將車廂擊飛少許，顛簸中差點飛起來，好在始終沒有散架，眾人慶幸這馬車的質量上佳，在這關鍵的時候挺住了。不過，隨著長時間的高速而顛簸的奔跑，那前面拉車的木馬開始出現一些問題，機關復雜的軀體內開始冒出些許雜音，而原本協調的四肢也開始出現不一致的現象，讓人心慌忐忑。就在車廂內幾人逐漸絕望不安時，一陣尖銳的破空聲在道路旁響起。“爆！”粗大的嗓門一聲吼叫，連續的爆炸聲在馬車後面響起，隨後傳來一陣陣哀嚎和嘶叫的聲音。這時車廂內幾人才發現路邊站立的十來位身著赤黃衣服的‘吐火師’。這些吐火師身上掛著各種包裹，腰間還綁著一排類似竹管藥劑盒的東西，手中拿著長棍或劍，滿身的火硝之味，隨著他們大吼，一個個竹管從手中投擲而出，隨後在空中引爆，將那後面追逐的豺狼炸的嘶叫逃逸，留下好幾具屍體。見妖獸退去，馬車終於漸漸停了下來，車上幾人下車感謝。“感激各位相助，真是救人於水火。”說著一名隨從在夫人的示意下掏出一小袋金皿，遞給這些吐火師。“無妨，無妨。”這幾位吐火師雖然搖頭擺腦，表示不過是小事，但還是把錢收了下來。“我等在城外巡邏，正是為了防止這些妖獸害人。”為首的一位八字胡的吐火師答道。“如今路上或有危險，若不在此稍候少許，歇息一陣，之後隨我等入城。”“您說的極是，我等現在此休息一陣也好。”幾人心想，那馬車的木馬，確實要檢修和維護下才好上路。之後三輛馬車停在路邊，一位懂得少許機關之術的車夫打開其中一隻木馬開始檢修，其他幾人則在樹下和這些守在路邊的吐火師交談。“如今回祿洲內可還安全？”一位中年的男人詢問，他是夫人的親弟，如今也有五十出頭。“還算安全，不過最近其他洲郡不少妖獸遷徙過來，也偶有漏網之魚。”一位吐火師說著，他坐在樹下的石頭上修理手中的銅製長棍。與其說那是棍，還不如說是較細的長筒，內部可放火石和爆竹，在關鍵時刻可發射出去，擊傷妖獸。棍身有著些許描繪的紋絡，雖然磨蹭的有些發亮，卻是有著一種古樸的美感，看來也是用了不少年了。“那緗羽派的上仙們，如今可有開啟山門？”其實幾人更關心這個，恰逢亂世，不少百姓都往有上門大派庇護的洲郡逃逸。“緗羽上門不是我等能夠窺探的，只是如今確實聽聞有所變化。”說著一旁的幾人也隨即點頭。“聽說那山門駐地前月大放光彩，隱隱有開啟之意。”“我聽說是戴王陛下親派心腹前來拜山。”“戴王陛下？”“是的，戴王陛下如今正帥各州聯軍北上，和那偽君在天風關大戰，如今僵持不下，所以特地來請緗羽派上仙們出山。”“西南諸洲共有八家上門，其中踏骨見幽城地處玄淵不可輕動，虎嘯九荒山偏遠無比，剩下的六家中三家已經投靠戴王，就剩灼日緗羽派，萬紫千紅谷，還有那凝紫照夜宮。”“萬紫千紅谷之前保持中立，但目前似乎也隱隱有投靠之意，如今只要說服灼日緗羽派，那凝紫照夜宮作為緗羽派的分支，也能輕松收服。”“我總歸是不喜那戴王，但上門之意難測，若是緗羽派下定決心，我等回祿諸派系也會投向那戴王陛下。”有人微微搖頭感概。回祿洲除了上門灼日緗羽派，還有其他其他大派和一些底層外圍的超凡者，比如他們這些吐火師，一旦上門做出決定，這些小派也注定會跟隨。“慎言，慎言。”一旁有人提醒，畢竟戴王將來可能君臨天下，還是不要亂說較好。“呵，我就說怎麽了，那靘洲水患不息，這兩月來，你我大家不知見了多少逃難而來的百姓，那戴王不僅不派人鎮壓，還責令各上門不要損耗人手，應盡力派遣弟子協助他北上，攻克洛京。”“這番做派，真不似人君！”“少說幾句吧，聽的我都心驚肉跳，如今懷南王為北府軍所敗，新君孱弱，也就戴王最有可能了。”幾人談論著，直到天色漸暗，這才準備返程。“讓夫人久等了，我們這就開始返程。”“不久不久。”說著三輛馬車重新啟動，這些吐火師也搭乘在馬車上，隨行回程。原本眾人以為一路無事，平穩到達，但不想馬車剛走幾步，昏暗的森林中就傳來幾聲梟鳴。有如枯葉的大鳥從林中飛出，撲向這三輛馬車，而飛行中毫無聲響，若不是此時天還沒完全黑，恐怕都發現不了它們的身形。“放！”又是一陣爆炸和火光在林間和道路上響起，三隻枯葉梟被震落地面，而其他幾隻則穿過馬車車廂直撲內部的成員，一位來不及反應的吐火師被直接抓破頭顱，倒地而亡。尖叫和驚呼聲四起，這些吐火師點燃明熾的火光，照的在場的幾隻枯葉梟厭惡的翻飛，這才爭取到些許時間。和其他妖獸不同，這些枯葉梟是少見的九幽一脈的妖獸，擅長化幽飛行，常出沒於夜中，好食孤魂野鬼，也捕殺一些有智慧靈性的生靈，人類的魂體和動物相比要有靈性許多，也更符合它們口中美味的特征。“明焰灼灼，神桃辟邪！”面對這些在黃昏裡，時隱時現的枯葉梟，在場的兩位三階吐火師抽出備用的桃木血劍，一道符咒點燃，其紫藍的火焰附著於那桃木劍上，讓這些枯葉梟尖叫畏懼。相比普通法器，這樣的桃木劍對魂體有著明顯的傷害，也能灼傷化幽飛行的枯葉梟，所以被其忌憚。馬車停在原地，剩下的十來名吐火師圍成一圈，而外圍兩名拿著桃木劍的吐火師則出手追趕斬殺於林間飛舞的枯葉梟。只可惜雖然那燃燒的桃木血劍為妖獸忌憚，但它們終究是會飛行，而三階的吐火師身手並不敏銳，始終追逐不到，之後又隻得回到馬車旁邊。“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走！”“駕”車夫拉動木馬的機關，其又開始快速奔跑起來，在場的吐火師也紛紛上車。“唳——”七八隻枯葉梟發出尖銳的叫聲，然後扇動翅膀，再次追逐在三輛馬車後面，這樣的情景似乎是白天的重復，但還好的是車上的吐火師們也不是毫無抵抗力，他們不斷用法術和爆竹還擊，讓這些枯葉梟不敢過於靠近。漸漸的，視野的遠方已經能遠遠看到城市的輪廓，眾人也稍稍放下心來。不過，事情總歸是沒有那樣順利，之前就出毛病的木馬，在這急速行駛中再次發出卡擦的雜音，然後隨著一次顛簸崩出裡面的齒輪和木栓，翻倒在地。三輛馬車中兩輛繼續前進，而剩下的那輛只能殘破的翻倒路邊，上面乘坐的四位吐火師此刻再次使出手段抵擋，但沒了同伴協助，已然是處境艱難。“你們堅持住，我們去城裡叫救兵——”遠處傳來同伴呼喊聲。“艸！這老柱頭，這下倒是跑的快。”在場的幾人氣憤但又無法，只能拿出身上的各種法器和爆竹，不斷轟炸以抵擋這枯葉梟的襲擊，馬車內原本的幾人則緊緊摟在一起，忐忑的等外面的一切結束。“唳——”枯葉梟在林間高高升起，然後俯沖而下，身形化為長長的神色彗星，帶著一股幽魅不詳之意。劈啪的爆炸火光在空中綻放，但這樣的攻擊對化幽飛行的枯葉梟傷害不大，其中一隻穿過煙霧和火光直接抓向一個吐火師，將其肩膀上帶起大片血光，衣服也被撕爛。“嘶——”劇烈的疼痛讓這位吐火師睜不開眼，在閃過這一次的攻擊後，他就地一滾，翻到馬車下面，這才緩了口氣。這時只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驚呼，然後突然又沒了聲響，他心頭一震，難道都死了嗎。慌亂中這位吐火師爬出車底，然後看到了驚訝的一幕。一位黑發而藍童的少女凌空虛踩，身形飛舞急速接近，那手中的木劍宛若幽魅，瞬間劃斬，幾乎就是同時，一隻隻枯葉梟從空中墜地，不再鳴叫。待到其降落於地，那綢緞般的青絲才緩緩落在雪白的脖頸和衣領上，給人一種夢幻而朦朧的美感。橙黃的火光中，這位少女轉過身子，看向在場的眾人，然後開口，有如清幽月光的聲音在這林中響起。“你們沒有事吧。”好一會後，眾人才反應過來，連忙回答“沒事沒事。”“那就好。”洛蘭希爾輕松一口氣，然後目光轉過翻到的馬車和眾人，看向道路的盡頭。“前面就是谷螻城了嗎？”“是的，要不在下我等，為恩人引路進城。”幾人試探的說著。“嗯，就這樣吧。”少女微微側頭，然後答應。隨後她招招手，一隻扇著翅膀的鳥兒從空中落下。“戴菊，幫忙把馬車扶正一下。”“啾啾”這隻胖乎乎有如肥雞的鳥兒似乎有點不情願，但還是飛了過去，抓起那馬車的一側，扇動翅膀，將其拽起扶正。之後的路，因為木馬損壞，幾人也不趕時間，慢慢的走著，在火把映照的夜色中，應洛蘭希爾的要求，給這位少女講述這些年來回祿洲的變化，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五年前那次——‘那年緗羽上門內，據說潛龍一脈首席和掌座爭吵，後怒而出走，帶走門中三分之一弟子，此後緗羽上門封山自閉，不再有弟子出山行走。’洛蘭希爾靜靜聽著他們的講述，腦海中回想起過去認識的一個個熟悉身影，最後定格在那豪邁無比的背影后。谷烈師兄和堇華師姐吵架了嗎，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