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郡馬府,亭台樓閣,假山水池,錯落有致,一樹一木,盡顯清幽高雅之美,倒顯得金碧輝煌、極盡奢華的長沙王府俗不可耐。
相傳這座大郡馬府,是其主人溫天宇設計建造,坊間對其傳說極少,也許因為他是衝霄樓的改建者和守樓人,數年間在衝霄樓死去的人已達數百,提起衝霄樓,人人自危,談“樓”色變,對這位大郡馬爺更不敢多言。
當展昭、月華及趙菱等步入大郡馬府,卻發現花園與江南茉花村丁家二賢莊的花園幾乎一模一樣,旋轉練武樁,種滿茉莉花的“茉花苑”,幽香撲鼻,讓人心曠神怡。
只見一位藍衣公子立於花園之中,他身材頎長,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五官柔和俊俏,眉宇間自帶一股與生俱來的冷傲氣質。
——真的是他?
晴天霹靂般,月華自覺一陣眩暈,她怔怔站在原地,搖晃的練武樁、驚險的水下探秘、依依的柳岸江堤......
恍惚間,幾個熟悉而陌生的場景縈繞心頭,塵封的記憶似被喚醒,莫名的悲傷襲於心頭。
突然有人輕輕一推,她如夢初醒,才發現是仲元,她自覺失態,臉上霎紅,見藍衣公子已在跟前,她連忙下跪道:“民女鍾嶽兒,拜見大郡馬爺……”
溫天宇盯著月華,臉上充滿敵意,展昭見狀,立刻躬身作揖笑道:“沈仲元見過郡馬爺,鍾護衛不懂規矩,請郡馬爺見諒。”
溫天宇瞧了瞧他,臉上勉強地擠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他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原來是沈門大名鼎鼎的三當家,失敬。”他的話語裡感覺不到絲毫情感,更談不上尊重。
“不過是虛名,郡馬爺年紀輕輕,本領高強,才華橫溢,沈某佩服之至。”展昭學著沈仲元咧嘴笑道。
話說江湖上門派眾多,其中唐門、沈門和溫門這三大毒門尤其出名,三門之間表面和諧,實則暗中較量,競爭激烈。
唐門作為毒門的鼻祖,其武力、人數和規模五十年來遙遙領先,但表面風光下,內部分化嚴重,近年來以旁系血親繼承人唐天豹為首腦的小唐門發展迅猛,江湖人私下甚至將唐門分為大唐門和小唐門兩派。
大唐門雖手段毒辣,霸道難纏,卻以俠義為本,小唐門則唯利是圖,買凶殺人,賣毒牟利,只要價錢給得夠,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在話下。
溫門明面依附大唐門,暗中與小唐門相互勾結、私相授受,而沈門因祖輩恩怨,與大唐門相鬥十幾年,沈門與大唐門實力懸殊,屢屢落敗,每次遇難卻總被一神秘組織相救,近幾年唐沈二門卻來往密切,大有結盟趨勢。
溫沈二門的關系本就微妙,如今二門弟子共處一府,日後又是一番如何景象?
展昭假扮的這位沈仲元,雖武功平平,卻是沈門有名的三當家,本領高強,技術頂尖,德高望重,而溫天宇只是溫門名不見經傳的弟子,連當家都不算,如此節骨眼上,長沙王派沈仲元進駐溫府,個中原因耐人尋味。
再說溫天宇見“沈仲元”謙和禮讓,反顯出其心胸狹窄,不懂禮數,更丟了溫門的顏面,不由得臉上添了幾分笑意:“沈三當家,過獎了。”
“郡馬爺,這裡不是沈門,喚我沈老三即可。”展昭學著沈仲元平日玩世不恭的樣子笑道。
“沈老弟,日後還請多多賜教。”溫天宇皮笑肉不笑,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卻喚“沈仲元”為沈老弟,其心高氣傲,
可見一斑。 再說溫天宇突斂笑容,馬步一跨,五指成爪,直取月華面門,後者早有提防,側身一躲,巧手擒拿,一轉眼兩人猛過數招,月華施展“紫雲劍法”的“虎”字訣的一招“虎豹相擒”,左手抓其腰帶,右手其腕脈,出腳一絆。
溫天宇腳下功夫竟也了得,單手撐地,雙腳如巨剪般猛攻月華下盤,見二人要扭打起來,展昭右手一托溫天宇,右腳一擋,左手向月華揮出一掌。
此招表面護溫,實為月華解圍,她冰雪聰明,心領神會,立即松手後躍,抬眸注視,臉上一紅,立刻移開了目光。
“你就是郡主新收的那個野丫頭?”溫天宇冷道。
月華一聽,努努嘴,甚是不悅,果真擺出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大聲道:“正是民女。”
溫天宇拍了拍身上塵汙,一甩下擺,劍眉冷挑道:“功夫不俗,可否一睹真顏?”
“只怕郡馬爺看了會害怕,更會遷怒於我。”月華冷道。
“本郡馬何懼之有?”溫天宇不屑道。
“好。”月華爽快答應,一摘面具,直視對方,只見她右臉有塊暗紅火燒疤,猶如數十條彎彎曲曲的死蜈蚣匍匐在上,讓人觸目驚心。
溫天宇一看,臉色一凜,鼻子一蹬鼻,嫌棄地別過了臉。
“姐夫,好久不見,見面就打打殺殺的,怪嚇人的。”趙菱在四名丫鬟的簇擁下,氣定神閑而來。
溫天宇一怔,冷峻一笑,向趙菱單膝微曲,算是行禮:“奴才不懂規矩,比主子先到,姐夫替你管教管教。”
展昭和月華心上一愣,此人目中無人到如此地步,連趙菱郡主也不放在眼裡。
“要怪隻怪姐夫的‘茉花苑’太美,讓本宮留連忘返,鍾嶽兒是我的護衛,姐夫可別欺負她。”趙菱半嗔半開玩笑道。
“菱兒長大了。”溫天宇意味深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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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酈樓,是溫天宇為悼念大郡主趙媛而專門修建的樓宇,精致清雅,一磚一瓦,一牆一柱,盡顯莊重氣勢,而景致色彩的搭配更顯出主人對亡妻的哀傷深情。
溫天宇帶著眾人走入思酈樓殿宇,裡面掛滿了大郡主的畫像,從十三歲到二十歲,從稚嫩清秀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美豔靈動的大家閨秀。
看著看著,眾人發現,大郡主的模樣竟似曾相識,再仔細一瞧,竟與月華有七八分相似,畫中的“月華”披上大郡主華服和宮廷妝容,其氣質之華貴,與真實的月華迥然不同。
展昭發現,月華雖極力掩飾情緒,但眼中仍流露出驚愕和黯然,他放慢腳步走近月華,用劍柄微觸其掌,以作提點,他不確定溫天宇有否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心中為她捏了把汗。
突然,溫天宇停在大郡主一幅巨型畫像前,獨自黯然。
“菱兒,今日看見你, 我又想起了媛媛,我想在此靜靜,你們請便。”溫天宇頭也不回,背著手道。
“姐夫節哀......”趙菱拭淚,三人退出思酈樓。
隨後,溫府管家溫附子帶眾人下榻安頓。
展昭與月華四處巡查一番,商量決定由展昭值上半夜,月華上下夜。
下半夜,展昭回到臥房,吹滅了燈,仔細聆聽,屋外蹲著倆人,這早在他預料之中。
他躺在床上,佯裝入寢,一個時辰過去,屋外二人仍未退去,展昭冷冷一笑,乾脆來個假戲真做,睡大覺。
與溫天宇的較量才剛剛開始,靜觀其變,出奇製勝,是他慣用的手段。他和衣入睡,回想今日種種,認真自我審視,並無出錯之處,短暫的一刻,他想起了月華。
——她與他定是相識,二人是何關系?
青梅竹馬,一起練武,他對她念念不忘,卻成了長沙王的大女婿,而她心裡的想法,更無人知曉。他心頭一陣苦澀,他以什麽身份問她,沈仲元還是展昭?
自從他選擇深入虎穴潛伏,就該料到有今天,無家、無伴、無牽掛,誤會重重下,誰又能初心依舊?何況她已退還定親玉佩,立心砍斷情絲。
刹那間,他想起了最初與她相識的一幕:青衣公子立於馬背,英姿舞劍,仗義救人,舍身護馬。
只是,人生隻若如初見,哪堪世事變無常。
他深吸一口氣,盤腿而坐,閉上雙眼,強迫自己斂收心神,一輪昆侖派的內功運轉,雖只有短短半個時辰,卻比睡上三個時辰更立竿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