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再說少女直奔懸崖,只差一步,便追上黑馬,就在此時,忽覺左腳一麻,她怒然轉頭,揮手一記,身後的馬千安應聲落馬,她再一回頭,黑馬又跑遠數丈,她急催丹田之氣,發力奔跑,用盡全力一甩馬鞭,可還是差了一步,黑馬已墜入懸崖。
“黑珍珠......”
少女左腳踝直至膝蓋開始發麻,她急中生智,仗劍代足,隨馬直墜懸崖,她再甩馬鞭,無奈黑馬墜落過快,她試了好幾回仍套它不住。
此時,她左腰以下開始發麻,她連忙氣運丹田,壓製著蔓延的毒勢,加快了墜崖之速,欲比馬趕先一步落地。
“你真不要命了?”
突然,一聲清朗的喝止,一雙強而有力的臂彎把她纖腰一攬,二人緊貼著身子,凌空翻滾,躲過了身下一處怪石嶙峋地,他以厚重的巨闕寶劍,嵌入懸崖壁,二人仍在墜落,但勢頭卻緩慢許多。
“你,你是誰?”少女被人緊緊抱著,羞得雙手擋著胸前,臉上滾燙,她抬頭一望,竟是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情非得已,冒犯之處,見諒……”
展昭右手攀著巨闕劍,左手攬著她,往下滑了好一段,才勉強停下,他略略松了口氣,忽覺腰間後背一緊,才發現少女牽引著繩索,將二人綁在一起,他臉上略紅,立刻移開目光。
“我的馬......”少女猛然想起,低頭一瞧,黑馬急速下墜,離他們越來越遠,她萬分著急。
“......我要下去找它,請你放我下去......”懷中的她哭著掙脫,二人在空中搖搖欲墜起來。
“你別動,這是懸崖,下面怪石嶙峋,你就這麽不愛惜你的性命?”展昭震怒道。
“老公公,我求求您,我要下去救我的馬,它伴我多年,就是我的戰友,我不能丟下它,我求您了......”她在他懷中淒淒哭泣,楚楚可憐,頓時激起了他的憐惜之心。
“好。”他雙腳往牆壁一蹬,右手一拔巨闕劍,道了聲:“下。”
寒風凜冽,疾風勁走,展昭氣運雙足,施展“六月霜飛白”,雙腿交踏,移步換影,攬著少女,如大鵬鳥般敏捷地穿梭於山腰叢林間。
“你馬術如此了得,怎會落敗?”展昭不由問。
“那賊人眼看要敗,竟偷襲我的黑珍珠,害它性情大變……”
“你就不該跟他賽馬,帶著姑娘走便是。”展昭道。
懷中的少女,略略應了一聲,沒再答話,她正催動真氣,壓製腿上之毒。
很快,二人落到山腳,展昭到處搜尋,終於找到了黑馬蹤跡。
少女腳步踉蹌地來到跟前,怔怔愣在原地,她深愛的黑珍珠,如今正靜靜躺在一片怪石嶙峋的荒地上,馬身下蔓延著一大灘血跡。
“黑珍珠,黑珍珠......”少女怔怔念叨了一陣,跪下摸了摸馬頭,馬毫無懸念地離世,她終於放聲痛哭。
“都是你不好,為什麽要攔著我,我本可以救它,都是你不好......”少女哭了一會兒,對展昭發了一通大小姐脾氣。
展昭站在旁邊,一聲不吭,任她胡鬧哭罵一番,而後她似乎想通了,又自責起來:“黑珍珠,對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對不起......”少女伏在黑馬旁嚎啕大哭,悲慟欲絕。
“姑娘,節哀順變。”展昭道。
“你,你怎麽知道我是......”少女睜著一雙婆娑淚眼,
望著他問道。 “你這種裝扮,騙騙後生可以,我可是有歲月之人……”展昭說著和他身份相符之話。
少女定神一想,不禁羞愧萬分,剛才墜崖時與他又抱又摟,雖是一時情急,卻是男女有別,尤其對方早知她是女兒身,便更是尷尬。
“它不過是畜生,你怎可連命都不要,你父母家人知道了,該多傷心?”展昭略帶責備道。
提起黑馬和父母,少女更是傷心:“它不是畜生,它是我爹爹送給我的禮物,我爹娘早不在人世了,只有它陪著我,它是我的好朋友好戰友,我沒有一刻當它是畜生……”
“對不起,我失言了......”他突然覺得少女很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這絕妙的身手,精湛的馬術,讓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都是你不好,你救我做什麽?我不用你管......”少女轉頭欲抬手拭淚,竟發現左手乏力發麻,方才傷心痛哭,耗了心血,毒氣壓製不住,便開始從腰間向心脈擴散,她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展昭見狀,詫異道:“你怎麽了?”
“我,我......”她雙眼迷離,頓感天旋地轉,目眩神迷。
“你傷了哪了?快說。”展昭立刻為她探脈,心下大驚,顧不得男女有別,立刻封了她身上幾處穴道,右手按在她心脈上,催動真氣,助她壓製蔓延的毒勢。
少女的功力較他有所不及,卻也師出名門,漸入佳境,展昭的真氣在她體內運行一輪,她急急喘了口氣,自覺胃內翻騰絞痛,“哇”的吐出幾口黑血,人反而清醒些許。
“老公公,多謝……”少女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
“你傷在哪裡?快告訴我。”展昭著急道,當務之急,他必須從源頭上處理傷口,對方畢竟是位姑娘,他一個大男人自不便解衣檢查。
“少女勉強睜著眼睛,頭朝腳踝處抬了抬頜道:“腳踝......”
他伸手一探,她左腳踝果然腫了起來,他小心翼翼解開鞋襪,卻找不到傷口。
“轟隆隆......”天突然打了個響雷,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驟雨。
她的傷處要是浸水,便越發難治,不容多想,他立刻抱起她找躲雨的地方去,少女不知不覺,又沉沉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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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腳踝的劇痛,驅使少女睜開了雙眼,她才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個小山洞裡,身旁燃起熊熊篝火,而那位白發老公公正坐在她腳旁。
她定神注視著他,火光映照下,他那雙湛湛有神的鷹目,正凝視著她的傷處,略略緊蹙的眉頭,呈現出此刻的專注細致,他如同一位認真負責的醫者,以其妙手仁心溫柔熟練地為她清理傷處。
“老公公,謝謝你救了我。”少女蒼白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略微抬眸,一舒蹙眉,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好疼......”少女輕輕呼喚道。
“疼就對了,毒已清除,但傷處潰爛得很,我把潰爛之處切除,日後怕要留疤痕了,切記半月不得沾水。”展昭道。
“老公公,您是位大夫?”少女好奇問道。
展昭又是一笑,處置傷病乃行走江湖之看家本領,昆侖派自通醫道,何況與沈仲元呆久了,耳濡目染,他的醫術比一般的江湖俠客,甚至比醫術相當的大夫還要精湛。
“這個馬千安不簡單,這種毒中原罕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沒事別到處亂跑,下次可沒怎麽走運。”展昭道。
“我這次被小人暗算了,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去報仇......哎呀,您輕點兒......”少女大喊了一聲。
“哼......”展昭也不多言,卻冷哼一聲,以示抗議。
“......老公公,雖然您救了我一命,但我也不是魯莽之徒,我有繩索,能在懸崖山林間穿越,我原想著,趕在黑珍珠落地前救它,結果被您攔下了......”少女撅起小嘴, 不服氣道。
展昭瞧了瞧她的繩索,在繩端處置有尖鉤,以她的身手,加之繩索輔助,定是料想能趕在黑馬前平安落地,但她腳上的傷也許不足以支撐她救下黑馬,到時加速毒發,勝敗也是未知數。
——這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他心裡暗忖。
“你家在哪兒?”他突然問道。
“家?哎呀,如今什麽時辰了?”少女一下坐了起來,忽覺左腳劇痛難當,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
“如今怕是夜裡醜時。”展昭道。
“我,我要回家了,這次是我偷偷溜出來玩兒的。”少女訕訕一笑。
“可是,我大娘要是知道了,她一定會罰我禁足,不讓我再出去,這可怎麽辦?”她托著腮幫子頗為苦惱道。
“你還想到處亂跑?”展昭忍俊不禁道。
“我不是到處亂跑,而是闖蕩江湖。”她爭辯道。
“你家在哪兒?”展昭又問。
“松江府,茉花村,二賢莊。”她道。
“你是江南丁家的人?”他驚愕道。
“嗯。”少女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
“已故丁二將軍丁瑞雄,有一女,喚月華,你可認識她?”展昭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就是她。”少女得意笑著,沒想到眼前這位武功高強,醫術精湛的老公公竟也知道她,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哦......”
展昭定眼望著她,眼中掠過一絲獨特的情愫,心中泛起了溫暖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