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逃至城外,身無分文,還負重傷。
胳膊上的血已流盡了,止血散在傷口上凝固,暫時保住了性命。
分明是初夏時節,道士卻渾身發冷打顫。天色濃黑,如同墨染,他就近找了一處破廟棲身,就和著睡了一夜。
清早,道士渴醒了,他撿拾了一片破瓦,趴在水窪邊,舀了些清水喝。
那人使的刀不乾淨,臂膀上的傷口已化膿,自己一時也找不到藥,感覺頭疼惡心,怕是發燒了。若求助於人,自己滿身是土,渾身是血,怕是無人肯幫忙,且目標也太顯眼,容易被捉。
如果直接往天門山逃命,便是把追兵往那兒引。
此行果然凶險,初次出師就宣告不利。
他從布袋子裡掏出一丸藥吃了,又看見之前曲生所贈紫丹參丸,是緊要關頭保命用的,也一並吃了,暫且提一提精氣神。
正灰頭土臉,無處可投奔,忽聽見隱約車馬聲。
“官府押運,閑人退讓!”遠遠聽見兩聲鑼響,一人高聲招呼。
道士往破廟裡間躲避了。
“行啦,甭招呼了!都封了城了,這城周蠻荒地方哪還有人。”等他們一行人走近,道士聽見一人抱怨道。
另一人回他,語氣也是十分不滿:“可不嘛!走了好幾個月,腿都走斷了,怎麽就那麽不巧正趕上他們封城,還說什麽哪怕早一天也進去了。大清早吃個閉門羹。”
一人說:“守門的換了宮中禦林侍衛,連官府的車也不讓進,好歹讓我們入了驛站再說啊。如今可怎麽辦,封到什麽時間是個頭?這裡上不著村下不著店,我們這些人難不成留宿在這破廟裡等他消息?”
起先那人回他道:“留宿不可能,歇腳片刻倒是個清涼所在。我們且把乾糧吃吃、喝些水,在此合計一下。”
這幾人說話,倒是秦地口音。
他幾個人把車下了絆子停好,拔些乾草喂馬,拿著包袱往破廟裡尋了一處乾爽地方坐下。
“又吃這個乾巴巴的破餅,就著冷水咽也剌嗓子。本以為趕到京城能尋家酒樓打牙祭,誰承望還是吃這勞什子。”一人邊嚼餅邊說。
道士偷偷看去,他們一行五人,盤腿圍坐,邊吃東西邊歎氣。
再看門外,兩匹馬拉著一輛車,馬兒吃完乾草,又往路旁啃食起雜草來。
道士想奪馬車,無奈負傷,遁地之術實在無法施展。他靜思片刻、計上心來,丟了一枚石子吸引官兵注意。
“什麽人?”其中一人循著聲音望過去。
“耗子吧,你把餅收收好。”一人說。
道士無法,隻得搞出更大的動靜,將一處擺設推落到地上。
“嘩啦啦”一聲巨響。
五個官兵把餅或扔或收在懷裡,其中四人拔出佩刀往後院趕來,領頭那人趕到車旁看守。
道士踩著屋頂飛身輕飄飄落地,正落在守車人身後。他將斷了的拂塵卷成繩索,套了守車人脖子,將他卷到一旁。守車人跌落地上,雙手去解繩索,直被勒得喘不過氣、雙腳亂蹬。
道士將車解了,飛身上馬。
廟中四人從裡間出來,看見道士大喝一聲:“站了!賊人休走!”道士哪裡聽他們的,雙腿一夾,馬兒奔跑起來。
一個官兵拿出箭矢來,一箭射中了道士腹部。
道士拚著一口氣,用手中剩下的半截拂塵柄扎了馬身子。馬兒吃痛受驚,更是頭也不回飛奔起來。道士用韁繩將自己束了,
之後體力不支,伏在馬身上不省人事。 這馬跑跑停停,身上馱著道士,躲避人市,專從水草豐美的山野裡走。
老馬是識途的,若無人駕馭,便往出生地跑。
不知行了多久,原是一匹高頭青驄馬,變成了灰突突的野馬。
“這裡有一匹野馬!”一人用東胡語言興奮說道。
“先別靠近,它身上好似馱了個人。”一個東胡女子說。
其中一人上前查看,用漢語驚呼:“這人……這可是不慕道人?”
薩仁圖雅上前查看,道士已全無氣息,膚色慘白。
眾人皆驚,許久不見,卻在這地方,在一匹野馬身上看見了垂死的道士。
道士一隻手臂已潰爛得不成樣子,漏出一截白骨,後背還插著一支箭。
圖雅命扶風將道士從馬背上取下來,扶在一旁。
道士像是死絕了,沒有脈搏,更無鼻息,卻並未見其有腐爛跡象,除傷口外,其余皮膚倒還完好。
好歹相識一場,總不能把他就放在此處不管。又不知道道士經歷了什麽事,是否有人追殺,他們自己也是悄悄趕路的,總不好去集市找正經醫館為道士治療。
圖雅一行人剛下山沒兩日,李將軍已經脫離危險,但仍未醒轉,薩仁執意要先回部族去,曲生給了後續調養的藥,於是依舊由東胡壯士馱著李將軍趕路,也防止他醒轉過來,再生出其他事端。
圖雅思考片刻,這裡離西山並不算遠,決定索性還是將道士送回客棧,讓曲生救他。
圖雅撥出一個壯士,吩咐將道士依舊原路背回山上去,又讓扶風跟著。
扶風堅決不肯,這一路艱險,他要護送圖雅和李將軍,卻拗不過圖雅指令,只能帶著一個壯士,分頭行動,先帶著道士回西山。
胡人壯士與扶風帶著道士先行一步。待走得遠了,壯士自顧自念叨:“公主也太熱心腸了,臨行前幫主再三交待,務必將李公活著帶回去。我們死裡逃生執行任務,她卻讓我們把這半死不活的道士,再背回西山去……”
扶風打斷了他的話:“不許背後議論少幫主。”
胡人住了口,不多久又憋不住說了句:“婦人之仁,如何當得少幫主……”
扶風斷喝道:“住口!你們往日就對少幫主多有議論,今日竟敢當著我的面非議。幫主信任你們幾人,才叫跟隨少幫主執行如此機密任務,你卻這般不忠心,可是要就地領罰?”
胡人不再多言。
他二人為了後續盡快跟薩仁圖雅匯合,走得飛快。即便不斷趕路,也是在山林中過了一夜,第二日才趕到西山。
時過正午,太陽已微微西沉,兩人才馱著道士上到山頂,都疲憊不堪。
卻誰知大門緊閉,如何敲也無人應答。他們繞著場院繞了半圈,全無聲息。
胡人將道士一丟,罵道:“好嘛!客棧也有關門的時候。我們倆若無法盡快下山,到夜裡便下不去了,難不成守著這個死人道士,在這鬼客棧門口等上一夜?”
話未說完,扶風聞見一陣奇異味道,是從客棧中散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