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那人伸手,忙用手邊長劍格擋。
那人以為我還在昏睡,冷不防被打了手臂,氣急敗壞一聲怒吼,就要來奪劍。
我向石台另一側翻身落地,拔劍出鞘,站起身來仍有些暈眩。
對方一個飛撲越過石台,照我肩膀拍下一掌。我隻覺得筋骨欲裂,握劍不穩,寶劍倉啷落地。
他拋下我,直奔寶劍而去,撿拾起來自去一邊撫摩欣賞。
我回過神來,暗自心驚,憑他的功夫,若不是衝著劍來,我怕早已魂歸天外了。
再看他背影,膀大腰圓,一顆鋥亮光頭,身著薑黃色海青長袍,腳蹬羅漢鞋。
這身裝扮離僧人只差一串佛珠。
他一個轉身,我看見了佛珠,長長一串繞在腕子上。
順著他腰身往上看,一張圓臉,彎眉粗粗,雙眼炯炯,留著長髯及腰,胡子便遮住了半張臉。
他已全沒了剛才的怒氣,托著劍笑道:“你這劍不一般呐。”
我抱著受傷的肩膀,回道:“一個朋友送的。”
他搖頭晃腦又說:“那你這朋友也不一般。”
我說:“不勞你誇獎,看夠了可以還給我了嗎?”
他一副意外的表情,問道:“這不是我的了嗎?”
我聽了莫名其妙,反問他:“什麽時候成了你的了?”
“哦哦,不好意思忘記說了。我和尚有個原則,什麽東西只要拿到我手裡,就是我的了。”他堂而皇之地告訴了我。
這是什麽強盜原則?我本就疼痛難當,聽了這話一時火起,顧不得肩膀受傷,上前搶劍。
誰知那人甩動佛珠,纏住我脖頸,順勢將我提到他身前。
他原本一雙彎彎笑眼,登時變成壓眼的濃眉,眼珠暴突,狠狠說道:“你能把水中瑞獸喚醒,可見不是常人,卻誰知你武功如此之弱。我本要奪了你的劍,再把你吃了,興許能延年益壽。如今你既醒了,隻把寶劍留下,我便慈悲心腸、放你一條活路自去逃命,你可見好就收罷!”
我離近了看他容貌,那一發怒就變樣的眉眼,一口犬牙,若把長髯剃了,這可不就是……
“和尚!”我驚呼。
“叫我作甚!”這胖和尚被我貿然一聲招呼,叫得不知所措。
“山鬼僧!”我又叫著,雙手隻把他提著我的那隻手抱住了。
他愣了一下,把佛珠松開將我放了,卻並未回應我。
我也奇怪,按說和尚認得扶風,若他真是山鬼僧,如何會起這番爭鬥。
那胖和尚開口了:“你怎麽知道山鬼僧的?”
換我愣在原地,問他:“你不是山鬼僧?”
胖和尚看我不像敵人,回道:“他是我徒弟。”
原來是明覺和尚!
按武林輩分,明覺和尚與我師父同輩。
我忙拜倒:“明覺法師,小道是天門派六壬真人的弟子,道號‘不慕’!方才多有失禮,望法師容量。”
“你就是此次與山鬼一同進京的不慕道人?你怎麽在這兒呢?山鬼呢!”明覺和尚十分意外,連連發問,面露關切。
“他……”我一時啞言。
天門派原於國寺有恩,兩派長老是世交的情分,當初約定了一同執行任務,誅殺張趙二人。而我天門派卻對此行目標有所隱瞞,並未向明覺提及二十八柄短劍的事。
明覺派了山鬼僧去天門山下與我匯合,一起去的東京城。我為了在誅殺張趙之前拿到短劍,
在與和尚一同搜羅了消息、打探清楚路線後,瞞著和尚先行一步去了永安宮密室。 我在密實遭遇襲擊,身負重傷,獨自逃離了東京城,第二日城門便封鎖了。
和尚還困在城內客棧裡,如今是何處境尚未可知。
“我……”我支支吾吾不知怎樣做答。
明覺和尚等著我回話,我正一籌莫展,聽見一人遠遠叫道:“師父!我們看見瑞獸了!”
雄渾的聲音震的空蕩蕩的山洞嗡嗡作響,我轉頭看去,跑過來的正是大塊頭!他也是明覺的徒弟?
大塊頭身邊還跟著一個瘦瘦高高、手腳細長,形似螳螂的人。
他二人跑近了。大塊頭瞧見是我,十分訝異問道:“你怎麽在這兒?”又見我全身濕透了跪在明覺面前,接著問:“你如何濕漉漉的?難不成是遊過來的!”
我看著灰頭土臉的大塊頭,也是滿肚子疑問。他剛才去了哪兒,又是怎麽過來的。
明覺問我們兩個怎麽會認識,大塊頭將大夥一起吃蘑菇的交情說了。
提起蘑菇,大塊頭問:“人找到了嗎?”
“對了,小蚺還沒找到呢!”我站起身,向明覺和尚急急作別,忙著去找人。
明覺將我攔了,說既然是朋友,哪有讓我一人去尋的道理。
“大塊頭,黃雀,你二人隨不慕道人去找那姑娘。你們熟悉路段,黃雀更熟悉路上的陷阱,一起行動更方便些。”明覺吩咐了兩個徒弟。
“不慕道人?他不是叫陳子揚嗎。”大塊頭問。
我忙解釋了陳子揚是俗家名字。
大塊頭聽了點頭,又撇著嘴向師父委屈告狀:“師父,剛徒兒就是掉進了黃雀設的陷阱裡,好懸沒摔死我。”
黃雀在旁壞笑道:“你快謝謝佛祖保佑吧,我還沒來得及放補獸夾,不然你這胳膊腿總得捐出一條來。”
原來這個長得像螳螂的徒弟,叫黃雀。
事不宜遲,我幾人向明覺作別,一起去找小蚺。
原來蘭湖周圍好似柵欄的荊棘叢,是豎起來的小橋,經黃雀的手一翻轉,嘩啦啦落到水面上,正好踩著到湖對面去。
“早知這樣,我還劃什麽船,差點命喪湖底。”我見識了荊棘橋,直搖頭歎氣。
大塊頭聽了低頭問:“你剛看見瑞獸了嗎?”
我說何止是看見了,還差點命喪它口,被它含在嘴裡,晃得暈死過去。
“阿彌陀佛!”大塊頭和黃雀一齊驚呼,“你當時在湖面上?那是玄武大帝!師父隱居這山洞之前就聽說這湖底有瑞獸,多少年一直未曾得見。今天黃雀從陷阱裡把我救出來,我二人就看見湖面上風起雲湧一番盛景。倒不知是何因緣,竟得見真身,實是我等榮幸!”
我直驚得目瞪口呆,又覺得慚愧。玄武是道家真神,主天界風雨、人界戰爭,我當時卻沒認出來。
如此,這蘭湖可真是風水寶地。
我又問起湖上的柏木與杉樹,大塊頭答:“上古時期,此地曾經歷過一次大地動,山谷下陷列出一道口子,因地勢低,經年累月蓄起水來,形成了一片湖。山上的樹木震落到裂谷中,其中杉樹、柏樹生命力最強,哪怕樹冠朝下根朝上,依然存活了下來,這才形成了水中樹林。”
黃雀聽罷接話道:“師父曾說過,湖中的根根長木排列有序,是天然的祭天道場,長久吸收了日月山川的靈氣,這才有瑞獸寄生於此。”
“明覺法師尋的好地方,也是他有緣。”我說。
大塊頭說:“昆侖山脈是龍脈之始,自古就是仙宮道場。師父自覺是修行晚輩,只在昆侖余脈最東處尋了這地方棲身。傳言昆侖山是西王母常駐之地,山中還有玉虛觀,太清池,你這修道之人真可以多來走動拜祭。”
我三人邊聊邊沿路往回找尋,跟著黃雀把所有陷阱翻了個遍,也沒看見小蚺。
直尋到出發地,隔著一段路就聞見烤魚的香氣。
我心下一喜,忙快步跑回去,眼前可不就是小蚺和走地鼠,吃過烤魚留下一地骨頭,此時正香甜地睡在篝火旁。
我又氣又開心,正要上前喚醒小蚺,見她腰間一隻黑布口袋突突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