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杉木的廂房之中,室內燈火通明。
卓雲飛虛弱的坐在床榻之上,他的身體還不足矣支撐他維持清醒的狀態。
但是,當他醒來之後,看見眼前這個少年之時,他就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因為藺丘山之事,他的神經幾乎繃直到一個極限,他不敢犯一絲一毫的錯誤。
卓雲飛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他嘴唇乾涸,聲音嘶啞。
“孩子呢?”
“因為你給她輸送真氣,她現在好得很,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少年的臉色微紅,慵懶而隨意的坐在毛毯之上,他身前的桌案之上幾碟子小菜,一壺酒。
少年拿起桌案上的酒壺,掀開壺蓋子,緊接著一股濃烈的酒香就在空氣之中蔓延開來的。
少年仰頭灌了一大口,良久,才緩緩的呼出一口氣,那種感覺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那燒的通紅的火炭。
能支撐著坐起,卓雲飛已是耗了極大的力氣,此時他的裡衣之上,已經滲出點點血跡。
“那孩子是孫相之後吧?”
冷不防,少年說出這句話,卓雲飛的額頭冷汗涔涔而出,也不知是牽扯後背的箭傷,還是被少年的這句話驚的。
卓雲飛沉默不語,只是目光不停的審視著眼前的這少年。
少年的臉色蒼白,一身錦白色的勁裝,身上披著白色的狐裘披風。
雖是深秋,但是房間內也不知為何溫度十分溫暖,能讓失血過多的卓雲飛都能感覺到溫暖,可見房間內的溫度有多好,然而這麽高的溫度之下,少年卻披著冬日才穿著的狐裘披風。
少年絲毫不在意卓雲飛審視的目光,自顧自的在餐碟之中抓起一把豆子,咯嘣咯嘣的咀嚼起來,時不時的還抿上一口酒,顯得十分愜意。
卓雲飛坐直了身子,盡管房間十分溫暖,他還是抓起了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這是哪裡?”
少年嘴角噙著笑,目光打量著這個泰山弟子。
“棲霞山,清心潭,桃林小築……。”
“還不曾知曉兄弟高姓大名。”
少年下意識拿起酒壺拱了拱手,“一介江湖散人罷了,算不得高名大姓,在下不才,姓蕭名遙字玉恆。”
“泰山卓雲飛,謝過蕭兄弟,救命之恩莫不敢忘,他日定當……。”
卓雲飛十分鄭重的拱了拱手,嘶啞著聲音說話,但是話沒說完就被蕭遙以一種玩笑的語氣打斷了。
“嗯……?結草銜環還是以身相許?”
“我可告訴你啊,我救你性命,你可不能恩將仇報。”
看著卓雲飛一臉的目瞪口呆,蕭遙哈哈大笑。
“說什麽蕭兄弟,我家中排行老七,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姓名,也可叫我蕭七郎……。”
像這種稱呼家中排行,也是親近之間才會如此稱呼。
說著,蕭遙拿起桌案上的茶壺,到了一杯茶,來到榻前,遞給卓雲飛。
卓雲飛晃了一下神,隨即失笑了一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乾涸的嗓子,得到了茶水滋潤,頓時好受了不少,而他心裡繃緊的那根弦此時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蕭遙接過茶杯,又緩步回到了桌案前,坐在了毛毯之上。
隨意的捏了幾顆豆子,又灌了一口酒。
蕭遙蒼白的臉泛起一抹暈紅,那一雙桃花眸在燭火之下顯得異常明亮。
“能說說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卓雲飛稍稍思索了一下,
便事無巨細的把得知孫相被貶之後,李淮安如何擔心孫相路途之上恐有變故,又如何趕了三天路卻最終遲了一步,以及自己這一路的遭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數講出。 蕭遙聽的極為仔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抿了一口酒。
“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
卓雲飛講述之後,也才想起,自己離開時,五師叔和韓師哥還陷入包圍,也不知二師叔他們有沒有如期趕到。
“七郎嚴重了,我這算不上什麽……。”
蕭遙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異地而處,我不見得能做出你這決定。”
蕭遙惜命,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盡管如何坎坷,他都會努力的活下去,努力的讓自己過的輕松,活的逍遙。
力所能及之下,他也會出手救人,但這是不危及自身安全的情況之下。
能在百余名刺客之下,堂而皇之的出手救人,吸引刺客頭子的注意力,換作是他,他決定不會出手。
李淮安的名字,他還是從四師姐那裡聽說過,但當他聽過卓雲飛的描述之後,蕭遙也明白了整個救人的過程。
卓雲飛出手吸引注意力,李淮安偷襲,韓雲從掩護卓雲飛救人。
看似無懈可擊,但實則危險萬分。
在百余名訓練有素的刺客下救人,而且對面還有一個武功極高的帶頭大哥。
這種難度無異於虎口拔牙。
嗯,拔的還是智齒,如果有的話……。
所以說,蕭遙說的佩服,沒有半分假話。
卓雲飛剛醒沒多久,又說了那麽多話,此時已經無比疲倦,正當他要躺下休息時,蕭遙很不適宜的從桌案之下拿出了一個盒子。
隨著蕭遙抽出盒子,裡面還能聽見“嘩嘩”的響聲。
一個無蓋的木盒就這樣出現在卓雲飛的面前,卓雲飛的倦意掃去了大半。
因為,那盒子之中嘩嘩作響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從他身體裡取出的箭頭。
一根根箭頭在燈光之中閃爍著森森寒意,讓卓雲飛不自覺的感到背脊發寒。
這是飲過血的弩箭,不僅如此,這還是飲過自己血的箭矢,但令卓雲飛感到背脊發寒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那箭矢之上印有一個清晰的楚字。
大楚開國之時,有一大部分功勞要歸功於箭矢,因為大楚的工藝更高,箭矢的射程更遠,也因此,兩軍交戰還未短兵相接之時,有很多與大楚交戰的軍隊便已經開始潰散。
攻城時單單憑借超遠射程的弓箭便可以輕易得讓城頭失守。
到後來,大楚軍隊兵臨城下,很多城池便開門受降,而這便是大楚的箭。
“一切還不能下結論,但大楚絕對是摻了一腳的。”
卓雲飛的面色更加蒼白,他想到了自家師門,當今陛下要孫相死,泰山劍派卻救下遺孤,那泰山劍派豈不是……?
“咳咳咳……。”
卓雲飛越想心中越驚,於是便忍不住咳嗦起來。
蕭遙見此也心中不忍,卓雲飛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雖然不知天鈺帝到底伸了多大的手,但手絕對是伸了。
不然,孫相即使被貶,也不可能一兵一卒都不派遣隨行保護。
“你別激動,治傷的手段,我也就會那麽一點兒,你若真咳出什麽毛病,我可真的束手無策了。”
“咳咳咳……。”咳嗽了良久,卓雲飛終於平複了下來。
“七哥,我……。”
“嘖嘖嘖……,七郎變七哥……。怕是有事相求吧。”
蕭遙的一句調侃,讓卓雲飛面顯慚愧。
“哈哈哈……”看著卓雲飛尷尬的神色,蕭遙大笑一聲說道。
“你即叫我一聲七哥,那孫相的因果,我蕭玉恆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