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天鈺22年秋,宜州,藺丘山,夜半時分。
秋風帶著夜晚的寒冷在山林之中吹過,帶動樹葉,發出颯颯的聲響。
藺丘山山林茂密,林中時不時傳出貓頭鷹的“咕……咕……,”的叫聲。
一行車隊從遠處行來,打破了原本略顯寧靜的氛圍。
近三十名的護衛護著三輛馬車,打頭的名叫陸須,乃是一名年近四十的漢子,他面相樸實憨厚,雙目之中帶有血絲,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陸須身材魁梧,雖然一身奴仆裝束,但騎著棗紅馬,腰間掛著刀,明顯身上帶著功夫。
略顯簡陋的馬車之中,孫明達坐在其中,瘦削的身形被寬大的儒服掩蓋,蒼白的頭髮也多了幾許凌亂,本就蒼老的面容更是增添不少的疲憊。
連日來的疾行,讓上了年紀的他很是吃不消。
此時,他單手拄著額頭,正在閉目養神。
忽然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車廂中響起。
“阿翁,我們這是到哪了?”
卻原來是依在孫明達懷裡,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從沉睡之中醒來。正是孫明達的孫女孫若雪。
小姑娘梳著雙丫髻,一身淡黃色衣裙,大眼睛迷迷糊糊的睜開些許,帶著睡意,在孫明達的懷中又蹭了蹭。
“到藺丘山了,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聞言,孫若雪本就沒睜開的眼睛,又緩緩的閉上了,嘴裡訥訥的不知道咕噥了一句什麽,又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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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丘山山勢平緩,叢林茂盛,雖然月光明亮,但是官道兩側依然是黑漆漆一片,不可目視。
故此,陸須帶著一群手下,十分謹慎的打量著山路兩側,盡管如此,馬車的速度已經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
“咕咕咕……,咕咕咕……。”
恍然間,貓頭鷹的鳴叫聲在林中回蕩,隨即便是“撲棱棱”翅膀煽動的聲音緊隨而後的響起。
“嗆嗆嗆……,”
長刀出鞘,三十余人立刻將馬車護的嚴嚴實實。
為首的陸須更是瞪圓了眼睛,須發皆張,霎時間,一股子粗獷肅殺的氣息散發了出去。
其實,陸須兒這三十人並不是孫明達護衛。
只是在得知孫明達要從長安返鄉之後,自願前來做了護衛。
在孫明達出了長安城不久,便遇見了陸須兒,在得知陸須兒的目的後,孫明達再三推辭無果後,最終應下了陸須兒的好意。
可誰知,從長安到宜州,這一路而來,不知不覺隊伍就擴大到了三四十人,就這還是孫明達拒絕了許多的江湖豪俠,若不然,這支隊伍此時怕已經不下百人。
貓頭鷹飛過之後,官道上陷入了短暫的寂靜,縈繞眾人耳中的是馬匹那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一片雲隨風緩緩遮住了月光,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大片黑色區域,而這片區域逐漸從官道旁的樹林中蔓延過來,仿佛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緩緩將車隊籠罩。
陸須兒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眯眼注視著這片密林,良久過後,那片影子逐漸從密林之上離開時,陸須兒才緩緩的松了一口氣。
陸須兒將長刀收鞘,剛要下令開拔,就突然暗道不妙。
“咻咻咻……,”一支支弩箭伴隨著利刃破空之聲,如同雨點一般向車隊覆蓋了下來。
猝不及防之下,十幾名漢子就中箭落馬。
“穩住,
不要亂,保護好馬車。”陸須兒一邊用長刀撥開射來的弩箭,一邊盡可能的穩住場中的局勢。 然而,一輪弩箭過後,又是一輪火箭,三輛馬車,不幸被點燃。大火照亮黑夜,升起濃濃黑煙。
孫明達抱著孫女,略顯狼狽的從車廂下來。
小姑娘原本的睡意此時已全部消失,懵懵懂懂的年紀,映入心底的確是人喊馬嘶,鮮血與火焰。
“維持陣型,保護明公。”
陸須兒伸手拔掉肩頭的箭矢,大聲喊道。
江湖遊俠本就沒有軍隊的紀律,更何況此時很多馬匹因為中箭而受驚,有人受傷倒地,有人前去救援從而再次中箭倒地。
然而還是又一部分聽到陸須兒呼喊,棄馬而行,逐漸向著馬車靠攏。
三輪箭矢射罷,林中隱隱傳出兵刃出鞘之聲,隨即便見至少近百名刺客從林中竄出。
刺客皆是黑衣黑袍,手持細長窄刃的長刀,全身除卻一雙冰冷的眼睛,無一處外露。
“一個不留。”
為首一人明顯是刺客的首領,一揮手,看向馬車旁邊孫明達一家老幼。
短短四個字,沒有半分溫度,仿佛這十幾條生命在他眼中沒有半分價值一般。
或許,在他眼中,死人的價值或許更高。
眾多黑衣人聞言,沒有任何廢話,握著兵刃便一擁而上。
“他娘的,想殺明公,就從老子的腦袋上踩過去……。”
陸須兒二話不說,拎刀就砍。
眾人聞言,頓時紛紛響應。
“陸須兒莫慌,我李瘸子非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為護明公,縱是萬死,李瘸子亦是無悔。”
“他日江湖論起豪俠義士當有我李瘸子之名。”
“哈哈,快哉,當有我元一成之名……。”
“當有我趙文清之名……。”
……
一瞬間,雙方碰撞在一起,刀光劍影閃爍,痛苦的哀嚎聲遍布在夜空之下。
刺客如同黑色的浪潮,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這由三十人組織起來的壁壘。
不斷的有人倒下,又會有人填上缺口,死去的人越來越多。
短短片刻,這群江湖豪俠便所剩不多,隻余十幾人,且人人帶傷,只能勉力支撐。
隨著人數的減員,戰圈逐漸向著馬車靠攏。
值此危急之刻,張家人沒有半分慌亂,張明達那老邁的身體更是站的筆直,老眼之中沒有半分得渾濁。
陸須兒身受十數處創傷,整個人如同血人一般,然而盡管如此,仍然盡力揮刀阻擋著。
“咳咳,停手吧……。”
張明達的聲音響起, 眾多黑衣人在那名首領的示意下向後退去。
“諸位此來,為的便是張某的項上人頭吧。”
“哦,明公有何見教?”
黑衣人磁性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話語裡沒有半分敬意。
“為我一人,何苦搭上如此多的性命,你放過這些義士,我張明達人頭與你又有何防。”
陸須兒聞言,立刻回身,隨即推開他人攙扶,泣聲說道:“明公何出此言,今日有我陸須兒再此,斷不會讓明公死在我前面。”
那黑衣人見此,眼中出現些許笑意,然而這笑中卻是徹骨的冰寒。
忽然間,黑衣人動了,身形飄忽宛如一道影子,快速在夜色下、火光之中閃過,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長刀悄然被奪。
“噗……。”
下一刻,半截閃爍寒光的刀刃從陸須兒的腹部刺出,大量的鮮血湧出,很快的染紅了腳下的地面。
“明……,”
陸須兒的喉嚨湧動著鮮血,確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睜著大大的眼睛,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唉,何至於斯啊……。”
看著陸須兒的慘死在自己面前,張明達悲痛萬分。
隨著陸須兒緩緩的倒下,出現的是那黑衣黑袍的身影。還有那雙漠視生命的眸子。
他緩緩後退了兩步,避開了地面上即將蔓延開來的血泊。
“既然如此,我隻好答應他。”
說罷,黑衣人瞥眼看向那白發凌亂的張明達,以及他身後的張家家眷。
“下一個,該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