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這邊。”江雪櫻感受了片刻後,舉起手指了指右側的道路。
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指的路是否正確,因為她只能感受對方的距離遠近,而距離的遠近和走哪條路其實沒有直接聯系,就像你開著導航地圖在馬路上開車,導航地圖顯示你和目標地點越來越近,到最後只剩十米時你才發現,你和目標地圖隔著一條河,最開始就必須繞遠路不可。
不過這種不準確的指導總好過沒有,如果沒有江雪櫻,他們只能在這個地下城市中兜兜轉轉,一直迷路。
夏曉瑜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捧著地圖看個不停,研究這裡的地圖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就連江益川看過之後都放棄了,倒不是因為看不懂,而是記憶容量太大,而且極其容易看錯。
地面上的地圖都是平面的,但在地下這裡的地圖是立體的,這裡就像有著無數密道和巨大空間的螞蟻巢穴那樣四通八達,又錯綜複雜,也只有對自己智商和記憶極為自負的人,才會死鑽牛角尖去看那毛線團一般的地圖。
像蘇明這樣的人,只要知道自己的深度是上升還是下降就行了,其他完全不關心。
“他們這樣一直挖一直挖,不會把這座島挖空嗎?”蘇明問道。
“不會,鐵元素在這裡生長就像植物一樣,長得久了就變成神鋼,不要把熔鐵城的鐵礦當做不可再生資源,把這裡的鋼材當做大白菜比較好,他們這種行為不是在挖坑,而是在種菜。”江益川解釋道。
蘇明聽了心裡直接就是一句好家夥,心想又是一個和無盡地窟一樣反常理的地方,可以一直薅羊毛。
如果人類真的能掌握壓製怪異的辦法,那社會的發展速度一定會和坐火箭似的蹭蹭蹭往上漲,畢竟這個世界能量也不守恆了,永動機啥的也隨便造了。
“我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江雪櫻忽然停下腳步。
其他人紛紛止步,疑惑地看向江雪櫻。
江雪櫻解釋道:“我能感覺到他,他也能感覺到我,從我感覺到的氣息來判斷,他身上的混沌之力比我要弱,所以能偵查的范圍也比我小,但我繼續接近的話,他就能準確感知到我在往他那邊走了。”
“懂了,看來要解決目標並不難。”江益川說道。
既然這個有混沌碎片的鐵之魔人,大概率比江雪櫻更弱,那光憑蘇明一個人就能乾掉對方,只要知道了確切位置,光憑他們完全足夠。
“大致位置在哪裡?”江益川問道。
“那邊,偏上一點點,大概距離這裡三百米到五百米。”江雪櫻說。
“懂了,那接下來就我們繼續往前,老姐你就留在這裡。”
“記得把混沌碎片拿回來,這對我很重要。”江雪櫻皺著眉頭強調道。
“知道了。”
就在江益川準備繼續前進時,蘇明忽然出聲道:“等一等,這裡好像有點問題。”
“有什麽問題?”江益川警惕地看向四周,但並沒有發現有什麽問題。
蘇明仰著頭,看著距離頭頂五米高的隧道頂,縱身一跳,雙手勾住頂部的鋼架,一個引體向上把整個人拉了上去,他把頭探到鋼架上方,一個土黃色的玩意映入眼簾。
不會有錯,那就是電視裡經常能看到的那種炸藥包。
“有炸藥。”蘇明說。
江益川聽到有炸藥,第一時間朝江雪櫻撲了過去,想護住江雪櫻,周宇豪神色一凌,已經準備好開啟靈鎧。
但緊接著蘇明馬上補充道:“別擔心,沒有監視我們的東西,他不知道我們發現炸藥了。”
“你,你確定?”周宇豪緊張地問道。
“確定。”蘇明松開雙手,落到地面。
他敢確保沒有監視器這樣的東西,因為如果有的話,他肯定會更早察覺到,他對帶有敵意的視線是非常敏感的。
而現在他沒有感受到那種視線,證明對方只是在這裡放置了炸藥,但並沒有安裝監視器。
究其原因,應該是炸藥的放置比較方便,安裝監視器很複雜,而且還容易被官方察覺拆掉。
“喂,可以讓開了吧?如果這裡真的塌了,就你這身板也擋不住!”
江雪櫻一把把江益川推開,江益川默默走到一邊,沉默了一陣,看向蘇明,問道:“光是炸彈沒辦法摧毀這裡,這裡的鋼結構都是神鋼,物理攻擊沒用的,看看他們是不是其他地方也動了手腳。”
“剛才看過來,應該是梁架固定的地方做了手腳,雖然炸不斷但會散架,埋掉這裡綽綽有余。”蘇明拍了拍手上的灰,轉頭看向隧道深處,“既然沒安裝監視器,那就說明他是用另一種辦法在監視我們。”
……
王明成坐在礦燈的光芒照不到的陰影裡,沉默地咀嚼著手邊的鐵礦,堅硬的石頭在他的嘴裡像硬脆的玻璃糖,被輕易咬碎,他咀嚼,吸收鐵礦裡的那些鐵元素,然後將其他泥土和雜質吐出來。
“老大,怎麽樣?”坐在一旁的鐵猴輕聲問道,“他們是不是過來了?”
“愛之魔人停下了,應該是怕我察覺到她吧,可惜,她估算錯誤了。”王明成的聲音中透著冷靜,仿佛早就料到江雪櫻一行人會來這裡找他。
“不愧是老大,都被您算到了!”鋼龍發自內心的佩服。
王明成的計劃其實很簡單,自己對外放出消息,讓外面的人知道他在這裡,愛之魔人就一定會找上門來。
那時,他已經在自己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要對方達到固定的位置,然後引爆炸藥,這個礦井就會像紙牌屋那樣層層崩塌,將這些人都埋在下面。
這座礦山本身的重力,以及夾雜在裡面的神鋼礦石,會讓被埋在裡面的異能者失去任何生還的可能。
一旦這個穩固的結構被破壞,那些不可被摧毀的神鋼就會轟然落下,如五指山般將那些人盡數掩埋,就算愛之魔人再強,能摧毀一根又一根的神鋼,但和埋在他們頭頂的神鋼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在他引爆炸彈的一刹那,所有人便全都死亡!
再然後,他只需要事後深挖,把愛之魔人的屍體挖出來,吃掉對方身上帶著的混沌碎片就可以了。
當然,在執行這個計劃時,一定要滿足幾個要求。
第一,對方要來到指定位置,因為礦井內部空間太大,他們短時間內難以在所有鋼結構上做手腳,而且做手腳也很危險,所以只能局部引爆。
而這,就是王明成在這裡當誘餌的原因。
第二,對方來到指定位置之後,他們一定要提前離開,否則近距離很可能會被波及。
“老大,既然他們就位了,是不是應該引爆炸藥了?”鐵猴表情激動,雙眼通紅地盯著王明成手中的遙控器。
他恨不得現在立刻引爆那些炸藥,把那該死的女人活埋!
他和鋼龍之所以失去了一隻手臂,就是因為那個女人!
“笨蛋!現在引爆是想讓我們也被埋在下面嗎?”王明成冷冷瞥了鐵猴一眼,他的眼神不帶絲毫感情,“光是引爆一層沒什麽效果,必須埋得足夠深才行,我們要先離開這裡,才能引爆那些炸藥。”
話剛說完,王明成臉色忽然一邊,他感覺對方開始後退了,很快就退出了爆炸的范圍。
這很奇怪,他們才剛進爆炸范圍,為什麽馬上又退了出去呢?難道是察覺到了?
不可能!他的準備都非常隱蔽,不可能一眼被認出。
“他們改變路線了,應該是想要從另一條路來找我。”王明成說道。
鋼龍眉頭一皺,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那我們現在還在這裡等著?”
“對,不能亂動,至少要把他們引到爆炸的范圍裡來。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撤退路線,只要他們深入一段距離,我們馬上就能撤離爆炸范圍,然後把他們全都埋在下頭。”
王明成一邊說,一邊拿起手邊一塊黑漆漆的石頭丟進嘴裡,他咀嚼了兩下,把殘渣吐出,抬起頭,深邃的眼眸看向面前隧道的盡頭。
不多時,他對江雪櫻的感知就變得很模糊了,這代表江雪櫻距離他有相當的距離,他只能勉強辨認出一個方向。
這時,王明成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了,對方向他靠近的時間用的太久,簡直就像放棄追殺他了似的。
“怎麽回事?”王明成出聲道。
話音剛落,身後的隧道深處響起了跑步聲,王明成猛然一驚,從石頭上站起,看向身後的隧道,眼神變得凶惡起來。
身邊鋼龍和鐵猴,也進入了戰鬥狀態,準備迎接戰鬥。
王明成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猶豫了幾秒,果斷轉身走進身後的升降梯內。
“走了!”王明成對兩名手下喝道。
鋼龍和鐵猴兩人沒有遲疑,一步跳進升降梯。
按鈕按下,齒輪與齒輪之間互相摩擦,電機發出轟鳴,鋼索和滑輪發出的“嘶嘶”聲中,升降梯快速往上飛升。
兩分鍾後,提著刀的蘇明到達了王明成曾經在的地方,當然那裡已經空無一人,而旁邊就是梯井。
“跑了?!”
蘇明抬刀,手腕翻轉,將攔在梯井前的安全網砍爛,把頭伸進去往上張望,升降梯已經非常非常遠了。
“也算在計算之中吧。”蘇明拿出手機給江益川打了個電話,匯報他目前所在的坐標。
在他趕過來的路上,江益川和其他人已經返回地面,準備在地面攔截鐵之魔人,不管他這裡是否落空,鐵之魔人都不可能逃脫!
……
坐著電梯返回地面的王明成,現在正是初夏,陣陣夜風暖中帶著一股濕意,風一吹,皮膚便滲出微汗。
蒼白的月光照在光禿禿的礦山上,整座礦山都籠上了一層灰色的薄紗,王明成看著這座巨大的鐵之巨獸,心中有點遺憾。
王明成的大拇指按下了遙控器的按鈕,但腳底下沒傳來震動,梯井中也沒傳來崩塌之聲——炸藥沒有爆炸。
稍微有點遺憾,但也算在意料之中。
如果他有點錢的話,或許就能搞來一些一動就會爆炸的炸藥。
可惜,他沒有這麽強大的財力,而這次的計劃需要的炸藥數量又極其巨大,做到現在這樣,已經是他的極限。
幸好他早就準備好了退路,就算失敗了也不打緊。
如果實在不行,他就暫時離開熔鐵島。
果然,對方發現了炸藥,並且全部拆除了。
“失敗了。”王明成皺眉道。
“被他們發現了?”鐵猴一臉的惋惜。
王明成點了點頭:“只能再從長計議了。”
“只是可惜了,如果能殺掉愛之魔人,我應該能變得更強。”王明成望著頭頂的夜空,繁星和他們之間,黑色的小塊斑點慢慢移動著, 那是其他浮空島,是外面的世界,也是未知的可能。
想要變得更強,想要變成惡魔。
這個世界並不是為了人類而存在的,他要進化成擁有更多可能性的生命。
“你們剛剛從下面上來?”一個輕佻散漫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鋼龍和鐵猴猛地轉頭盯向身後,看到一個穿著考究的年輕男人,站在光禿禿的陡坡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王明成緩緩轉身,抬頭望向對方,他眯起眼打量了對方半晌,問道:“你是王室的調查官?”
“不是,我和這個島嶼上的任何勢力都沒關系,我剛來這裡沒多久。你們剛從下面上來對吧?你們在下面看到這個人了嗎?他應該也在裡面。”
艾爾弗雷德從山坡上跳下,踱步來到三人面前,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對方。
“見過嗎?”
王明成接過照片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他是誰?”
“一個調查局專員,我在找他,既然你們不知道,那就沒其他事了。”艾爾弗雷德看向山下的礦場,風吹得他額發亂舞,他迎著風微笑,好像很快就要經歷什麽好事情。
“你們不走嗎?在這裡有什麽事要做?”艾爾弗雷德笑問道。
王明成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點了點下巴,淡淡道:“正打算走,再見。”
“再見。”
他們倆就像在平常的地點偶遇的陌生人那樣,普通的打聽,普通的告別。
盡管王明成已經察覺到眼前這個人並不普通,但他覺得像這樣的告別,對他而言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