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次叫你們來是討論的,不要討論那些無聊的話題。”
蘇明及時製止了這場事關“尊嚴”的爭論,他的止戰言論效果顯著,不論是曹風鈴還是范奇,都賣了他一個面子,暫時沉默下去。
范奇調整了一下心態,抬頭看向蘇明:“你先說說你的目的,你是想要動員其他人也參與到這場戰鬥裡來嗎?”
蘇明點頭:“沒錯。”
“那這樣就需要策劃一下時機和台詞,還有演講時的感情語氣之類的。畢竟這次是讓大家拋頭顱灑熱血,不可能吼兩句就成功,像上次你那樣就不行。”范奇說。
對范奇的意見,蘇明不置可否,轉頭看向林安語。
“你呢?你什麽想法?”
“我,沒有什麽想法,感覺和大家好好的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了。”林安語說道。
“我不打算用演講的當時來公開這一次的情報。”蘇明直截了當道。
曹風鈴和范奇齊齊轉頭,驚訝地望著蘇明,不解道:“不公開了?”
“不,並不是不公開,只是用其他方式公開。”蘇明說。
“雖然演講這個辦法傳遞效率更快,但這不一定可以讓大家自願參加戰鬥,就像你們剛才說的,這畢竟是要賭上性命的戰鬥,如果沒有十足的動機的話,人不可能為一件根本不確定的事去拚命。
發自內心的甘願犧牲,是需要動機的,比如說周圍重要的人的生命安全,或者重要的人的個人意志。
人對自己不熟悉的人的想法並不關心,也沒有認同感,但人很關注自己身邊親人朋友的想法,就比如說,如果家人朋友都是草菅人命的罪犯,那當事人也很可能對人命滿不在乎,覺得人命和利益相比根本不足為道。
但如果家人朋友都是烈士,那麽那個人的個人品德有很大概率差不到哪裡去,至少是有底線的。”
“哦~~我好像懂了!的確有點道理,英雄的兒女人品總是不錯,因為他們打心底裡不希望給父母蒙羞,因為尊敬崇拜父母,所以會努力做一個和英雄靠攏的人。”曹風鈴若有所思地說。
范奇低著頭,像是也有了一些心得。
“通過周圍人的意志去改變某些人的意志,是這個意思嗎?”范奇問道。
蘇明點頭。
“的確是這個道理,如果真能做到的話,比當眾演講的效果要好很多。”范奇說,“但這很難吧?”
“並不算很難,從小范圍開始慢慢擴大就好了,現在我就有不少可以作為發展對象的目標,比如說許鐵軍,還有其他犧牲的那些老人的家屬。”蘇明摸著下巴,神情意味深長,“在幾乎必死的結局下,每個人都會考慮自己的死法吧,特別是當自己的親人做出了令人敬仰的表率之後,內心總該會有些衝動。”
曹風鈴雙手抱在胸前,皺起眉頭不滿地說:“你這是在操控他們的思想吧?”
蘇明驚訝地抬頭,吃驚道:“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因為……這樣總感覺有點怪怪的,就好像你利用了每個人心裡都有的漏洞似的。”曹風鈴撓了撓頭髮,也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這種感受。
蘇明:“並不是操控思想,只是喚醒人本身就具備的勇氣而已,別忘了我們的敵人是魔鬼,當魔鬼在誘惑我們的時候,我們還不想辦法努力抵抗,嘗試著激發周圍人的良知勇氣,而是堅守‘不干擾他人想法’的原則,不覺得太蠢了嗎?”
聽蘇明這麽解釋了一通,曹風鈴滿意地點了點頭,瞬間便釋然了。
“嗯……說的很有道理,那你打算怎麽做?”
“私下裡傳遞那些情報吧,
給他們足夠的自我思考的時間,讓他們自己做出選擇。”在蘇明和其他兩人熱烈討論的時候,林安語一直安靜不語,她秀氣的雙眉微微皺著,像是被什麽問題困擾著。
“我有個問題。”林安語忽然舉起手。
蘇明:“請說。”
“我覺得讓普通人直接參加那種戰鬥太危險了,傷亡肯定會很大,還不如讓大家獻血,讓你出面解決怪物來的好。”林安語說。
蘇明歎了口氣,心想果然短時間內想要他們產生一些頓悟是不可能的。
“這一次明明大家也可以一起獻血幫我們渡過難關,為什麽許老爺子選擇了和其他幾個老人單獨承擔呢?”蘇明問道。
“這……這……”
“你的思考方式過於理性了,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過於理性的思維會讓你忽略我們真正的目的。”蘇明說。
說這話的時候,蘇明略微有些心虛,因為之前他自己也是這麽理性的思考的,甚至他還要比林安語理性得多。
但現在蘇明已經悟了,他的目的和之前不一樣,之前他的目的是讓十三個最優秀的人活下來,而現在,他的目的是活下來的不需要是最優秀的十三個人,但這十三個人必須繼承其他死者的意志,而其他死者……應該作為一個人類,滿懷勇氣的死去。
蘇明覺得,如果他真的能辦到這一點,不論如何,他已經戰勝了人心的魔鬼。
……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棒極了啊!喝酒嗎蘇明!”
曹風鈴拎著一瓶葡萄酒,跌跌撞撞地闖進了蘇明的房間。
蘇明無奈地歎了口氣,出聲提醒道:“別這麽大聲,另外在這裡至少叫我夏明吧?你沒發現大家就算知道我是蘇明,也基本都喊我夏先生嗎?”
“有什麽關系!話說我們應該早點舉辦宴會啊,這樣就能暢快地喝酒了!”曹風鈴高舉著酒瓶,滿臉通紅,仰著脖子大叫,“爽爆了,老娘要找個男人消遣一下!”
酒精能發揮作用——這是上次宴會中偶然發現的現象,雖然酒不能解渴,但酒精能讓人進入短暫的醉酒狀態。
現在,酒水已經成了莊園裡非常熱俏的物品了,每晚的聚會上,消耗的酒有時候比食物還多。
雖然蘇明不大喜歡大家沉醉於喝酒,但現在莊園裡的氛圍,真的變好了許多。
蘇明站起身,挪開背後的椅子,走到窗戶邊上往外看,男人們來來往往往莊園裡搬運著樹木,女人們則統計著那些無法填飽肚子,但卻可以提供美味的食物。
現在,他們正在為了晚上的宴會做準備,待會兒到了晚上,仆人們會和女人們將那些食材變作美食,歌聲會持續到大半夜才停歇。
再然後,第二天的一大早,男人們又會早早起床,開始新一天的勞作。
連蘇明都沒想到,那種連肚子都無法填飽,本質上單純只是消耗體力的宴會,竟然能讓大家改變這麽多,現在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和希望……明明所有人還身處絕境之中。
蘇明現在還想不通為什麽大家的變化會這麽大,唯一的解釋就是人類是一種非常容易滿足的生物,只需要一點點小希望,讓他們感覺稍微好一點,他們就能保持樂觀的心態。
或許這就是人類的堅韌吧。
“喂!蘇明啊……”
曹風鈴不知何時走到了蘇明身後,抬起手大大咧咧地摟住蘇明,把臉湊了上來說道:“你……嗝……有沒有興趣和我……”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惹得蘇明皺起眉頭。
“我不是說我不行嗎!還有你走開點,味道很臭!”蘇明一點不客氣地推開了曹風鈴。
“喂,試試吧,說不定……對我行呢。”曹風鈴厚著臉皮繼續湊上來。
蘇明忍住爆粗口的衝動,拽住對方的衣領,把她一路拖到門口,然後丟了出去,同時拉動門邊的鈴鐺,埃爾頓聞聲趕來。
“老爺,有什麽吩咐?”
“把她的酒收走,不準再讓她喝酒了。”
“老爺,這……”
埃爾頓面露難色。
“沒事,你去和羅兵他們說一聲,他們一定會協助你的。”
“明白了。”埃爾頓微微躬身,上前去攙扶曹風鈴,“曹小姐,跟我到這來吧,您應該睡一覺。”
“誒蘇明!我剛才說的!你好好考慮考慮啊。”曹風鈴被拉走時,還一直記掛著她之前求而未得的身體。
蘇明砰地一聲把門關上,重新坐回椅子,展開剛才寫了一半的信。
現狀稍微好轉之後,蘇明心裡又升起了給夏曉瑜寫信地想法,他覺得把自己現在正在經歷的現狀記錄下來,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如果今後夏曉瑜也遇到了像他現在這樣的困境,也能像他現在這樣領悟勇氣的意義就好了。
昨天,許鐵軍來找他了,說是要參加戰鬥,在下一次戰鬥中直接參戰。
看他當時的語氣和表情,看得出他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最終才下定的決心。
當時蘇明問他參加戰鬥是想要赴死嗎?
許鐵軍的回答是:“是為了努力打敗那些怪物,但也要努力活下去!”
這個回答很漂亮,也令人覺得感動,所以蘇明答應了他,並且給了他一部分建議。
除了許鐵軍之外,還有一部分人私下找到蘇明,向蘇明表達了要出一部分力的願望,他們的動機各不相同。
有些人經歷了幾場熱鬧的歌舞晚會之後,心態忽然就改變了,他們不希望這種美好消逝,希望女人和孩子們的笑容能一直保持下去,即使是在如此絕望的環境中。
所以,他們最終決定來參戰,不算是為了贏,僅僅是想要讓這份美好延續更久的時間。
另外一些人,是覺得當下的相處氛圍融洽又感人,他們不希望之前那種人人勾心鬥角的情況再次出現,所以覺得自己要率先做那個無私的人,就算不能真正起到什麽改變,也要做一個微小的表率。
蘇明給了他們意見,讓他們打造自己的盔甲和武器,恰好這裡是熔鐵之城,而貧民區和平民區有大量的鐵匠,鐵匠鋪裡存放的鋼鐵,大部分都是本地特產的神鋼,剛好可以用來鑄造堅硬的戰鬥盔甲。
至於點火燃燒缺乏素材的問題,則被蘇明的附魔之火解決了。
十幾天之後,除了原來參戰的那些異能者之外,八十九名普通人,也加入了戰鬥的隊伍當中。
逐漸的,隨著建設的不斷推薦,連莊園都變得不大一樣了。
莊園周圍豎起了村寨一般的木樁牆,穿著盔甲的男人們晝夜輪流在牆外巡視看守,防備著那些已經逃離莊園,變成非人的怪物接近,一旦發現可疑的跡象,他們就會發出信號,讓曹風鈴這樣的異能者出面解決。
另一方面, 因為那些離開莊園的人的食物,都被正常人一方掌握在手裡,所以食物是有多余的,大家已經可以勉強吃飽。
再加上上次猜字謎遊戲有不少人贏了,那些人根本不需要進食,所以食物資源更加寬裕,大家的精神面貌也更好了。
早晨,當第一縷亮光拂過大地,蘇明已經巡視完了莊園每一處房屋,他的責任不僅僅是保護大家的安全,還有盡量保持大家的身體狀況健康,所以每天都會到處走走,看看有沒有人需要幫助。
今天的巡視結束的有些早,剩下的時間反而不知道要做些什麽。
“為什麽不把我殺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蘇明停下了腳步。
“我為什麽要殺了你?”蘇明轉過身看向對方。
“你覺得我和魔鬼做了交易,是嗎?”
“沒錯。”
“那你為什麽不把我殺了?”
“觀察,我在觀察。”蘇明回道。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周笑笑和蘇明都低著頭,看著地面,閉口不語。
“你現在還覺得讓你不再恐懼的是神嗎?”蘇明抬頭問道。
“沒錯。”
“那個神最近有和你說什麽嗎?”
“沒有。”
“哦,原來是這樣。”
蘇明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周笑笑面露焦急之色,大聲喊道:“你究竟在觀察什麽!告訴我!”
蘇明沒有回應他,周笑笑眼看著蘇明逐漸走遠,胸膛中像是一口氣堵住,難以釋放出來。
“提爾神啊,我難道非是那個必須活下去的人嗎?”周笑笑望著遠方的天空,失神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