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裡斯舉在耳邊的手無力地垂下,他抬起另一隻手擦拭額頭的冷汗,重重吐出一口氣。
她果然還是一個孩子,她怎麽能把這些事情想的這麽簡單,還說什麽自己有能力照顧媽媽和弟弟,真是太可笑了。
弗裡斯恍恍惚惚地走出書房,恍恍惚惚地走出主屋,恍恍惚惚地來到後花園的小洋房。
看到那扇劃痕斑駁的木門,弗裡斯才反應過來接下來要做什麽,他得和路易莎說一下這件事。
一陣風吹來,旁邊草坪上的秋千慢悠悠地晃蕩,生鏽的螺絲釘互相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弗裡斯一愣,轉頭看向秋千,他眼前浮現起過去的場景,他想起了芙羅拉還小的時候,他曾抱著芙羅拉在這個秋千上玩耍。
那個時候,米洛也還沒有坐上輪椅,他常常在得空的時候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玩……那個時候,他們的生活還沒遇到這麽多問題。
但現在,一切都太糟了,麻煩的情況像是紛亂的毛線團一樣纏在一起,讓人無從著手理清……甚至讓人想要放棄。
弗裡斯微微搖頭,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將視線從秋千上收回,抬頭推開了屋門。
……
米洛坐在自己的小書房裡,翻閱著書籍,但眼前的文字一個都鑽不進腦子裡去,在他走神的時候,這些字都像在書本上爬,然後從他的左眼爬進去,再從右眼爬出去,就是不過腦子。
這間小書房的樓上就是媽媽的臥室,從門口出去正對著就是進屋的玄關,所以他能聽到別人進門的聲音。
“哢噠!”
“砰!”
門開合的聲音。
他聽到外面有人進來了。
奧斯本家的人一般不會來他們住的地方,估計來的人應該是爸爸。
緊接著客廳傳來的腳步聲,應該是媽媽趕去門口了。
他聽見外面兩人說話的模糊聲音,內容聽不分明,但很快他又聽到了媽媽的抽泣聲。
聽到哭聲,他就知道芙羅拉失敗了,自己不能去東陽島了。
“果然……果然啊。”
米洛歎了口氣,放下書本。
他早就知道不會這麽簡單,如果貴族是這麽容易被操控的,就好了。
姐姐根本不了解貴族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利益對貴族來說很重要,但有時候為了統治的穩固,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舍棄利益。
姐姐啊,沒有人願意和你雙贏,他們隻想讓你輸,為了讓你輸,他們自己輸掉也無所謂。
雖然家族沒能完成姐姐的願望,但米洛覺得這不是家族的錯。
這個世界上,每個東西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貴族這個大型的利益集合體同樣如此。
因為自己的生存需要,就去改變其他人的生存方式,就像人類自己吃肉,也想逼著兔子綿羊吃肉一樣可笑。
同樣,自己吃草,卻希望獅子老虎不來吃你,學你一樣吃草,這也很蠢。
“老姐,你太笨了。”米洛悲哀地苦笑。
他看了看自己蒼白修長的手指,上面微青的靜脈清晰可見,最近身體越來越差,必須更頻繁地服用靈鹽才能讓身體維持正常的活動力,但這樣下去顯然是不行的,他能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
他會死,這毋庸置疑。
而且他其實早就知道,他的異常流失症,並不是真正的異常流失症。
記得在小的時候,大概四五歲時,他就能用異能大力地搖動秋千,但姐姐的異能當時還沒有顯現。
當時,他毫無疑問比芙羅拉更有作為異能者的天賦。
不過後來,等他們再長大一些的時候,他的異能就變弱了,變得比小時候還不如,用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推動秋千。
而那個時候,芙羅拉覺醒了異能,她的異能剛剛覺醒就展現出不可思議的威力,稍微輕輕的觸摸,就能讓堅硬的大石頭裂開巨大的縫隙。
後來嘛……就是異常流失症的確診,他慢慢的從異能變弱到無法使用,再慢慢變成無法站立,只能坐輪椅,在慢慢到必須服用靈鹽才能維持活力。
直到如今,已經十多年過去了。
如果不是姐姐一直對他說“我一定會治好你!你要好好的!”,他絕不會苟活到今天。
要知道,活著可是很痛苦的,生命力從體內流走的感覺無法形容,這種感覺讓他絕望到想死……雖然也的確正在死就是了。
他是在病痛的折磨下長大的,失去行動力之後,陪伴他的除了家人之外,就只剩下書籍和網絡。
就在五年前,他無意間讀到了一本書,書中提到了一種病症,準確地說,不應該說成病症,應該稱之為只是一種自然現象。
那是一本關於優生學的書籍,自然上面的內容也和優生學有關,其中有一篇關於不同類別的異能者,如何生下擁有複合異能的異能者的研究,有一位科學家觀察到了一個特殊的案例。
一名元素系的男性異能者,和一名條件系的女性異能者結合,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這對雙胞胎理所當然沒有融合父母兩人的異能,而是各自繼承了父母的異能。
這本來是非常普通平常的一件案例,但後續的發展卻出乎意料,這對雙胞胎在八歲時,都覺醒了異能,而其中一個男孩身體卻開始莫名其妙的虛弱,身體的異常性也不斷降低。
這種現象和異常流失症非常類似,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那名患病小孩的兄弟,突然在某一天能使用沒能繼承的父親的異能。
在那一天,他成了複合異能者。
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獲得雙重異能的孩子,實力突飛猛進,身體素質也不正常的發展著,而他的兄弟,則身體漸漸虛弱,最後在十歲死亡。
那個科學家提出的假設是,在某種極特殊的情況下,兩個異能者生下的雙胞胎,會產生一種不可描述的特殊聯系,在後面的歲月裡,有一方會衰弱而死,而另一方則會繼承對方的體質、異能、異常性。
這個假設被那名科學家命名為“雙生子假設”,但除了那一個案例之外,世界上並沒有出現其他案例。
雙生子假設的資料也僅限於這一份,全球幾十億的人口,卻沒能出現第二個類似事例,所以學術界的大部分人,都覺得這是一次學術造假。
而在後來,發表這名觀點的科學家,又被披露他的真實身份其實只是一名在職教授,所做的社會研究也僅僅是處於愛好興趣,於是這個假設基本就被學術界敲定是虛構的,關於這方面的研究也沒了。
當初看到這一則信息時,米洛就在想,自己和芙羅拉,會不會就是那個雙生子假設呢?
起初,他並不確定,因為按照那個唯一的例子,有這種關系的雙生子,在覺醒之後,弱勢的那一方死亡速度是很快的。
但他現在卻活了這麽久,如今已經二十歲了。
但後來,當芙羅拉去參加異能聯賽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他和芙羅拉就是那對雙生子。
為了擊敗聯賽的對手,芙羅拉在比賽時發揮出了超出正常狀態的實力,在電視機前觀看的米洛,在每次姐姐發力時,都能感到身體上的強烈不適。
而且和芙羅拉對戰的對手,有好幾次莫名其妙的身體失去平衡,這看似是巧合與意外,的米洛知道,那應該是芙羅拉使用了他的異能,。
幽靈之手的效果是伸出沒有實體,但卻可以真實接觸現實物質的“手”,這個效果和芙羅拉在異能聯賽中所表現出的“巧合”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芙羅拉從很早以前, 就已經獲得了他的異能。
那一刻,他確信自己和芙羅拉就是符合雙生子假設的第二個案例。
不得不承認,在知道這個真相後,他很絕望。
任誰知道自己是另一個人的“養分”,都會發自心底覺得不甘心,他自然也不例外。
但這種絕望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很快就想通了一點——姐姐比他更早意識到這個真相。
芙羅拉早就知道自己的成長會讓他死亡,所以才一直在壓製著自己力量的增長,這也是他為什麽能活這麽久的原因。
對米洛來說,這樣其實已經足夠了,當知道這一真相時,他已經滿足了。
他愛著自己的家人,同樣也被家人所深愛著,沒有人需要為他悲慘的命運負責,他能活到如今,接受父母姐姐的照顧,就已經足夠。
現在的他已經成了所有人的負擔,如果沒有他的話,芙羅拉一定能過上比較幸福的生活,是他身體衰弱給芙羅拉造成了巨大的罪惡感,所以她才這麽拚命。
米洛覺得這一點可能連芙羅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他卻清楚得很。
每次通話,他聽到芙羅拉的聲音,都能感覺到那濃到化不開的愧疚感。
這些不該由她背負,自己這個注定早逝的人生,不能怪任何人,這只不過是命運罷了。
他對芙羅拉的折磨,不該繼續下去了。
“姐姐,你應該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