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之險，張老爺子不是不知道。

　他也是軍伍出身，帝乙時期曾上過戰場，幾次險死還生，後來才有機會來到朝歌宿衛，這才安穩下來。

　正所謂“長安米貴，居大不易”，朝歌作為大商首都，人王駐地，不是那麽容易生存的。

　他卑躬屈膝二十年，小心翼翼，才終於在朝歌城裡混了個住宅。

　盡管這兩年因為小兒子謀劃的營生，家境改善，但小兒子一直在家練武，不與人結交，卻讓他放心不下。

　現在他還在，能拉下臉磨合關系，付出些利益能維持家業，但小兒子什麽性格他很清楚，若是沒有了自己，怕是很快就會得罪權貴，遭遇橫禍。

　個人勇武，不足恃也。

　所以他才厚著臉皮，花了巨大的代價，才和黃飛虎門下的一個將領拉上了關系，要把奇計送到出征大軍之中。

　既然性格孤僻，不善與人結交，那就去軍中。

　軍中不是沒有那些勾心鬥角之事，但相較而言，更重勇武，尤其是戰亂之時，武力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若是能立下大功，出鎮一方，不善交流也無所謂了，反正自己最大，下面也不能說什麽。

　朝歌不適合他們這種人安居，他能拉下臉每天給上司賠笑，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錯，但卻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同樣的生活。

　……

　所以，聽奇計這話，他就覺得腦殼疼。

　“你爹我身體還好著呢，用不著你來送終。如果你戰死了，太師也不會少了撫恤，還有你大哥呢！”張老爺子道，“你不是說朝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嗎，都這麽厲害了，還能戰死?”

　“文伯倒是什麽都跟您說，”奇計笑道，“吹噓的話您也信。”

　這還真是他說的，有次文伯見他練功，就問說了幾個朝歌城赫赫有名的武者，建議奇計去交流。

　文伯也是軍伍出身，全家在戰亂中死絕，後來戰場上張老爺子救了他一命，因傷退役後就來到張家，一次隊伍武道也略懂一些。

　那時奇計搖搖頭，嘟囔了句“朝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卻沒想到被文伯告訴了老爺子。

　“您還指望我那大哥呢，二十年杳無蹤跡，說不定都死在外面了。”奇計開玩笑道。

　“莫要妄言，”張老爺子正色道，“帶你大哥走的可是仙人，這是我張家的仙緣，你可不要仗著自己練過幾天武藝，就得罪仙人。那是我們招惹不起的。”

　在朝歌這麽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他可是知道，大商是有仙人庇護的，太師聞仲就是出身大教的仙人。

　你面前站著的就是正經的仙人。

　奇計沒有再多說，他知道這是老爺子的禁忌。

　“說了這麽多，你倒是給個答覆呀。”見奇計不說話，張老爺子急了。

　“去，爹您都安排了，孩兒若是不去，豈不是讓人看不起，讓您老沒面子。”奇計忽地笑了。

　他明白老爺子的意思。

　在實力未全部恢復之前，他不想分心乾別的。

　這幾年他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給家裡找了個營生，還時常溜出去。

　盡管實力還未全部恢復，但只要不作死去觸碰大商國運，朝歌裡也沒什麽能威脅到自己的。

　只是他出門在外，老爺子和文伯都不知道罷了。

　什麽聞仲、黃飛虎，都在他的觀察之下。

　就連前兩年黃天化被清虛道德真君擄走，他都看得分明。但那時他還沒到太乙金仙，沒出來罷了。

　闡教十二金仙，如今也不過太乙境，和他現在一樣，沒什麽好忌憚的。

　關鍵他們背後，是最愛臉面、最護短的一位聖人，不好得罪。

　……

　次日，奇計就在老爺子的帶領下，前去黃飛虎大營“面試”。

　一路上見老爺子對人的態度，心裡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怎麽說，也是這一世的父親，如此卑躬屈膝，都是為了自己。

　是不是要改變一下呢?

　到了軍營外，自有人帶著奇計去大校場考核，老爺子只能等在外面。

　考核也很簡單，就是力氣測試，負責人是黃飛虎手下的龍環。

　當奇計單手舉起數千斤重的巨鼎，龍環連聲喝彩，甚至於起了愛才之心，想把奇計收到自己麾下。

　奇計當然敬謝不敏。

　玩笑呢，黃飛虎以後可是要反商歸周的，他卻是有個支線任務要保商，天然就不在一個陣營。

　龍環能負責考核，當然是黃飛虎的緣故。

　太師聞仲是黃飛虎和紂王的老師，因為自幼和紂王相熟，所以某次平亂在立下大功後，黃飛虎官封鎮國武成王，成為武官之首，僅在聞仲之下。

　對這個學生的能力，聞仲自然是放心的，不但勇武過人，降服異獸五色神牛為坐騎，更是統兵有道。作為太師，聞仲的事情太多了，臨走前要把所有事都安排好，根本忙不過來，所以把挑選官兵的重任交給黃飛虎負責。

　……

　“怎麽樣?”奇計一出來，老爺子就急切問道，目露期待。

　“沒問題，三日後集結，半個月後出征。”奇計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爺子連聲道。

　軍隊負責一切，奇計也沒什麽東西要帶，講就算有也都在空間戒指裡放著，三日後辭別老爺子進了軍營。

　半個月後，朝歌城北門，數十萬大軍集結，來送出征大軍。

　黃飛虎沒有辜負聞仲的信任，挑選的都是精兵悍將，數十萬人中，奇計絲毫不起眼。

　領著自己麾下的百人，不用眼看，奇計就知道城門外發生的事。

　“太師辛苦，萬忘太師早日破賊歸來。”這是紂王的聲音。

　“大王放心，北海叛亂也不止一次了，袁福通不足為慮，數月便可定鼎歸來。”這是聞仲的聲音。

　這些話傳遍整個大軍，極大鼓舞了士氣。

　所有人都認為，有聞太師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在，又是大教仙人，實力強大，區區北海治亂，反手可破。

　但誰也不會想到，聞仲這一去便是十五年之久，高高在上的棋手們，以此把這唯一能管束住紂王的老臣調離，才有了朝歌一件件惡性事件的發生，最終枉送了成湯江山。

　“出征！”太師聞仲回到中軍戰車之上，下達了命令。

　大軍開拔，逐漸遠離朝歌，一路往北而去。

　張老爺子也在送行的人之中，但人山人海的，他看不見自己的兒子。

　直到所有大軍消失不見，才歎息返回。

　戰場凶險，做父母的，哪有不擔心的道理！

　……

　大商很大，北海很遠。

　這裡還是地仙界，人仙混居，直到萬仙陣時，聖人肆無忌憚的出手，打碎了地仙界，才有了四大部洲。

　所以這個世界武道昌盛，萬人敵不在少數，奇計單手舉起數千斤重的大鼎，雖然少見，也不是沒有。

　所以行軍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一個月後，最先出發的先鋒就趕到前線，徹底堵死了北海大軍的迅速推進、佔領整個北方的計劃。

　奇計不在先鋒之中，哪怕他展現了巨大的力氣，在軍中也排不上號。

　除卻那些同樣有著巨力之人，大商軍中不乏修士，一人成軍。聞太師自己是已經成就仙道之人，坐下還有吉利余慶兩位弟子，同樣仙武雙修，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同樣的，督糧官也輪不到奇計去幹。

　縱觀所有戰事，運糧絕對是個重任，盡管可能不會遇到敵人，但督糧官的功勳能排到前三。

　排在前兩位的，是先鋒和先登破城之人。

　無他，因為沒有糧食，再強的軍隊也打不了勝仗。

　武王伐紂，先鋒官是哪吒，但督糧官卻是比哪吒更強的楊戩。

　哼哈二將鄭倫陳奇，同樣武力出眾，卻也都是督糧官出身。

　北海的戰事長著呢，奇計也不急於一時，先悄悄發育，恢復全部實力再說。

　只是遺憾，好歌城裡不少名場面是看不到了。

　比如，紂王女媧宮進香，到底是怎麽迷了心智非要去題詩的?

　算算時間，女媧宮進香事件已經發生，劇情也已經開始了。前幾天感受到的那些氣息，或許就是招妖幡在聚集天下大妖。

　距離冀州蘇護反商也沒多久了，九尾狐也該要入朝歌了。

　那以後，朝歌城死亡事件明顯增加，要不要勸老爹離開呢?

　奇計心中想道。

　……

　時間一晃而過，距離聞太師北征已經過去一年。

　本以為此次征討袁福通是手到擒來，剛開始也的確如此，一度收復被亂軍佔據的城池。

　但就在眾人想著什麽時候能抓住袁福通凱旋而歸時，忽然傳來消息，前鋒數萬大軍全軍覆沒。

　聞仲氣得差點沒吐血，詢問僥幸逃回來的幾十個殘兵才知道，袁福通的北海軍中出現了妖族。

　妖族本就在苦寒之地艱難生存，北海這些諸侯的存在，責任就是清剿殘存的妖族，拓展人類的生存空間。

　所以，說北海諸侯與妖族是死敵，一點也不為過，但現在他們卻聯起手來。

　這就麻煩了。

　聞仲親自到了前線，果然發現妖族的蹤跡，沒有絲毫掩飾，各部妖族都有出現。

　難怪袁福通敢叛亂，難怪七十二路諸侯敢附從。

　聞仲頭都大了。

　這些妖族，大部分都沒到仙境，所以還是凡人間的戰鬥，他也不肯能施展仙道力量滅敵。

　到底除了大商太師，他還是個修士，殺戮過甚，對修行不利。

　而且即便他出手，對方也有相應境界的妖魔擋下他，他能感覺到。

　所以，高端力量不可取，只能正常的辦法。

　那就是軍隊平亂。

　但問題是，北海諸苦寒之地，那些諸侯想要生存，本就要與天地抗衡，與妖族爭利，時刻戰鬥中，實力本就強大，又被袁福通整合起來，足以和聞仲麾下的軍隊抗衡。

　再加上妖族的加入，更是讓這場戰鬥充滿了懸念。

　聞仲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幾次大規模的廝殺，都沒有佔據優勢，雙方對峙起來。

　既然無法擊潰對方的主力，那就只能從側翼著手，削弱敵人的力量。

　奇計還是個百夫長，不過隊裡的成員倒是換了幾茬，老人不多了。

　經過戰爭的洗禮，越發有精銳之勢，僅僅是站著，就讓人望而生寒。

　曾經統領過數百萬大軍的奇計，練兵只是小意思，稍微指點幾句，在這種環境下，很快就能成才。

　他的個人實力也有進步，達到太乙巔峰。

　只差一步，就能恢復全部實力。

　而今，他的任務，是巡視前線。

　聞仲要一點點剪除袁福通的羽翼，情報是關鍵，所以在前線數百裡廣闊的地方，放出了一支支巡邏隊，既是打探敵人消息，也能防止敵人繞過自己的大軍深入腹地破壞。

　奇計執行任務已經半個月了，還沒有發生一次意外，這讓手底下那些士卒有些遺憾。

　不遇到敵人，怎麽能立功升職。

　渾然忘了之前那一個個倒下的同伴。

　……

　“百夫長，前面發現敵人蹤跡。”突然，前方探路是士卒快馬來報。

　一聲呼喊，讓整個小隊沸騰起來。

　終於有活幹了。

　“準備戰鬥！”奇計立即下令，在其位謀其事，此刻他要做好這個百夫長。

　刀盾往前列陣，弓兵居後準備。

　“敵人多遠，多少人馬?”奇計問道。

　“只有數裡，很快就到，正向我們衝來。”探路士卒回道，“人數嗎……”

　“數，難道很多?”奇計問道。

　“不是很多，只有兩個。”士卒說道，“但不是普通人。”

　聽聞只有兩個，眾人都有些失望。

　“你怎麽知道不是普通人?”奇計倒是沒有失望。

　“因為他們比那些妖魔還要高， 有好幾丈高。”士卒用手比劃道。

　這兩人，嚇得他差點忘了跑。

　好幾丈，這還是人嗎?不會是遇到妖魔了吧?

　就算只有兩個，也不是他們這個小隊能應付的。

　要不撤吧，先回去求援。

　眾人看向奇計。

　“那的確是挺高的，可惜不是妖族，不然就有口福了。”奇計已經看到遠處奔行而來的兩個巨大身影。

　三四丈高的身形，一步就是丈余，目標明顯，就是奔著自己這個小隊而來。

　巨大的身影十分有壓迫感。

　“來著通名。”這兩尊巨人，可不是這個小隊能應付的，奇計立即來到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