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族人知道，其實程邢兩家的族地是聯通的。

　在程氏重本堂的地下，便有一條秘密封存、絕不啟用的地網通道，往北是洛陽，往西是襄陽，往東是松江，往南是臨安。假若兩家有一天真遭遇了滅族險境，便只能來個天女散花，將家族種子全都分散送出去。

　程晉陽和邢沅芷兩人火速趕路，終於來到重本堂前方，突然便看見遠處天際驟然亮了一下。

　“天……”邢沅芷霎時臉色煞白，“天劫火?”

　在世家圈子裡，精衛號母艦上搭載的兩架戰略級武器並不是機密。一是高能激光發射器“三足烏”，一是子母集束炸彈系統“天劫火”。後者單次可發射100+母彈，每個母彈內部又有13000枚以上的高爆燃燒彈，足以將浦口區中心的每一寸土地都化為火海。

　由於母彈笨重且多，因此采用的是彈道導彈的模式:調整射角，引擎助推，進入固定軌跡後熄火，抵達目標並引爆。發射之時，所有母彈的尾部引擎同時點火，集中產生的流明甚至足以在夜晚將周圍一瞬間照成白晝。

　重本堂房屋頂端，現任程家家主程本和拄著拐杖站在那裡，旁邊是邢家家主邢叔和，兩名五品異能者聯袂而立，望著南方天際急速襲來的天劫火導彈。

　“叔和。”程本和最後說道，聲音有些虛弱，“今後，晉陽就交給你了。”

　“好。”邢叔和說。

　僅僅是幾句話的時間，天劫火導彈已經急速穿過30多公裡的距離，破開雲層進入慣性飛行，從長江上空疾射而下，目標正是位於浦口區的程邢兩家族地！

　邢叔明低喝一聲，意念在刹那間集中起來，瞬間便完成了海量演算。

　質量效應.青冥境！

　高達20馬赫以上的導彈，要用異能鎖定是不現實的，只能在它的必經之路上進行大范圍的覆蓋。

　青冥者? 青天也。古人雲“清者輕而上揚? 濁者重而下墜”，所謂青冥乃是輕氣的集合? 也象征著質量上的減輕。

　憑借著巨大的慣性? 大量的天劫火導彈衝入了“青冥境”領域內，質量瞬間被大幅縮減。在空氣阻力的作用下? 速度也跟著驟降。

　程本和強振精神，等它們降速之後? 便立刻鎖定所有導彈? 迅速發動異能。

　萬有引力.三倍弦！

　這些導彈的自身重力瞬間翻至3倍，方向被指為正北方斜向上。於是它們在浦口區的上空走了個極其驚險的拋物線，重新向著北方的天空飛去。

　下方的程晉陽和邢沅芷，見到此景也就松了口氣? 同時也有些後怕和感慨。

　五品強者對家族的意義便在於此:隨著血脈濃度跨越介態? 異能本身也會發生質的飛躍。

　萬有引力可以調整大小，將質量源的重力翻上幾倍或者削減到幾分之一;質量效應的調整區間也大大擴充，可以將任何質量源削減到一個接近0的極小值，亦或是倍增至成千上萬噸。

　若沒有兩名五品族長，估計這次家族就真的要完蛋了！

　程晉陽再次抬起頭來? 剛好屋頂上程本和的目光落下，兩人對視片刻? 後者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嘴唇微微蠕動了下。

　然後他便向後無力倒去。

　程晉陽:??！

　他連忙帶著阿芷衝入重本堂? 便看見程本和已經被運送下來，在旁邊的醫療房間裡進行搶救。

　過了片刻? 堂姐程月仙也回到了重本堂? 看見程晉陽和邢沅芷茫然無措地待在外面? 醫療間門口的燈也亮著，立刻便明白了什麽，幽幽長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醫療間的門突然開了，邢家族長邢叔和走了出來，朝旁邊的邢沅芷點了點頭，隨後跟程晉陽說道:

　“程老爺子醒了……快點，他的時間不多了。”

　眾人連忙衝進醫療間，便看見護士在儀器前忙碌著，二伯和三伯都已經站在旁邊，全身插管的程本和躺在病床上，將渾濁的目光看了過來。

　“程懷言呢?”三伯程清平見兒子還沒回來，皺眉摸出手機。

　他這邊正要打電話，便聽見外面有人大喊“來了來了”，隨後程懷言和邢君默便衝了進來。

　“都到了，那麽開始吧。”二伯程清源面無表情地說道。

　程本和緩緩開口，程清平便將擴音器放到他的嘴邊，將音量調至最大。

　“從今天開始。”老爺子的聲音仿佛被砂紙打磨過般，仿佛風中燭火，隨時都會熄滅，“神都程氏，族長位置……”

　“……交由程晉陽，接任。”

　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程晉陽懵逼地站在那裡，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幹什麽”。

　老爺子怎麽放了個大招，將族地救下來後，突然身體就不行了?還要將族長位置直接傳給自己?這也太突然了吧?！！

　“人事……”程本和繼續艱難說道，“三房幫管……”

　程清平點了點頭。

　“財政……二房代理……”

　“好。”程清源低聲說道，而程月仙在後面低低叫了聲“爺爺”，便再也說不出話來，暗自流淚。

　“但……諸事，需由族長，定奪。”程本和將目光轉向程晉陽，左手手指微動，“來……”

　“去吧。”程懷言在後面輕輕推了一下。

　於是程晉陽便走到程本和旁邊，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完全無法開口。

　“晉陽……”程本和似乎已經看不清了，眼珠僵硬地轉動著。

　“爺爺。”程晉陽低聲叫道。

　“家族……以後……”程本和嘴唇闔動，氣若遊絲，“……就交給你了。”

　“嗯。”程晉陽遲疑片刻，才開口道，“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勝任。”

　“盡人事……聽天命……”彌留之際，程本和最後說道，“無論……前方，是好，是壞……”

　他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仿佛在榨乾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

　“……帶著大家，走下去……”

　然後這個老人便不動了。

　儀器上的心率走線也變為一條直線，開始嘀嘀嘀地蜂鳴起來。

　醫療間裡，氣氛凝固了將近半分鍾，安靜得針落可聞。

　然後程清平便開口說道:

　“收斂吧，時間不夠了。”

　旁邊的兩名護士連忙拿來裹屍袋，將程本和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裝進去。

　看了看旁邊呆若木雞的程晉陽，邢沅芷正想說點什麽，大伯的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邢叔和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跟著自己離開，將剩余的時間留給程家人。

　這兩人走後，剩下的人彼此對視，最後程月仙抹乾淨眼淚，開口道:

　“我來說吧。”

　她來到程晉陽的身邊，低聲解釋說道:

　“其實早在你入籍歸宗之前，爺爺的身體狀況就已經惡化很久了，所以才會一直待在醫院裡吊住性命。”

　“自他回歸族地後，你不在的一個月裡，爺爺的健康也每日愈下。他撐著病體，將絕大部分的交接事宜都做掉了。所有反對你的程氏子弟，也都已經跟著大伯投奔龍驤軍，另開一脈。”

　“所以現在留在族地裡的，基本都是認可你當族長的族人，你不用擔心會被反對或架空……”

　“我不是這個意思。”程晉陽沉默半晌，說道，“為什麽從沒有人告訴我這些?”

　“這一個月裡，你每天只是去羅堂領任務出勤，做完任務就回烏江鎮的住處，也從來沒回族地問過爺爺和我們，不是麽?”程月仙幽幽地歎了口氣。

　“爺爺說，你因為從小在外的緣故，和大家缺乏親情羈絆，甚至對家族有隔閡，這都是正常的。只是他壽命所剩無多，該交給你的，終歸要交給你。”

　“提前說，怕你不答應。”程懷言在後面，簡短地補充了一句。

　“你們認為現在突然通知我，我就會答應下來了?”程晉陽啞然失笑，臉上表情極為複雜。

　“至少現在是你最可能答應的時機。”二伯程清源歎息說道。

　“如果你不答應，大家也沒辦法。”三伯程清平補充說道，“只不過如此一來，神都程氏未來必然要從士族裡除名，滑落為寒門庶族了。大部分族人也得就地遣散，讓他們另謀生路去。”

　“我們並不是想逼你什麽。”程月仙最後低聲說道，“本來是要等事情按部就班差不多後，爺爺打算抽個時間，好好跟你促膝長談一番。只是這次龍驤軍襲擊事發突然……”

　“我知道了。”程晉陽打斷了她，“這邊的精神力護盾已經破碎，浦口區是肯定守不住了。大家先乘坐地網管道列車，將剩下來的族人送往南邊市區，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好，我去組織。”程懷言迅速點頭，立刻和邢君默一起出去了。

　“市區的情況沒問題吧?能確認嗎?”程晉陽偏頭問道。

　“目前只有浦口區的中繼站遭到毀壞。”二伯程清源說道，“市區上空的力場弧度能防禦依然鞏固，但長期來看仍舊危險，可以考慮趁這次機會將族人直接撤往臨安……”

　“不。”程晉陽否定了他的建議，“如果直接撤往臨安，在朝廷那邊看來，等於神都程氏不戰而逃。加上爺爺已經過世，從士族裡被除名就是必然的結果。”

　“可以將沒有戰鬥力的族人撤往臨安，但在此之前，必須和朝廷交涉達成一致，這件事我會來做。三伯，對應得族人名單，你可以先篩選起來備用。”

　“嗯。”三伯程清平點頭應下。

　“暫時想不到還有其他緊急的事了。”程晉陽揉了揉眉心，“如果你們沒有其他意見，大家就先出去，到地網入口去準備撤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