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感覺有點失望?“碧翠絲雙手交疊在背後。黑色的指甲上，藍綠色血液滴落，在那些被撕碎的魚人臉頰上流動。她的血色瞳孔在夜晚閃爍著光芒，就像是燈光照射在裝滿紅葡萄酒的高腳杯上的剔透。她將下巴壓在了阿裡安娜單薄的肩膀上，帶著壞笑，看著眼前的生物。

“沒想到，真正的塞壬居然如此……醜陋。”碧翠絲將塞壬一詞咬的很重，話語中的調皮氣息，像是要在阿裡安娜的臉上親一口。

在兩姐妹的面前的，盤坐在陰濕巢穴裡的怪物，臃腫肥大。她的身體下肢是一條肥大的水蛇尾，或者說拉長的蛆蟲更接近一點。沙礫一樣的暗黃色鱗片爬滿了她的背部，她的身軀上沾滿肮髒的汙泥。人形的上身在肥胖下肢的襯托下顯得滑稽，她的臉就像那些最醜陋的人魚，一個像是燈籠魚大的突起觸角掉在她的鼓脹翻白眼珠前，照亮了張隱藏在黑暗裡的大嘴，就像是強行組裝在一起的鯊魚牙齒。魚人和人形的海洋怪物圍繞在她的周圍，眾星捧月。

阿裡安娜看著那雙渾濁的眼睛，毫無美感，這隻怪物的內在是空的，空蕩的靈魂無法譜寫音樂，看來自己的想法又要落空了。

“我們離開吧，碧翠絲，這裡已經沒有繼續停留的必要了。”

“他們好像沒有放我們走的意思，親愛的姐姐。”碧翠絲笑看圍攏過來的怪物，腳下的屍體中，藍綠色的血液被抽出，在她的手心匯聚成血球。

阿裡安娜不喜歡碧翠絲被嗜血衝動掌控的樣子，她決定先出手。

“一重絕響。”揮動的魔杖召喚了一個嚎叫的幽靈，她嘶吼著，製造的聲浪就像無形的刀刃，將不斷衝鋒的魚人切碎。

“走吧，碧翠絲，要不然你又要酗酒了。”

碧翠絲無所謂地拍了拍手掌，“好吧，這種層次的戰鬥還不值得我飲酒慶祝。”

兩姐妹轉過身，正準備離開。

一道悠揚的動聽嗓音出現在兩人耳朵裡，就像是心中出現了一輪月亮，甜美的聲音洗刷著聽者的疲憊，也在扭曲她們的意志。

兩姐妹同時轉身，看著出聲的腫脹女妖。

“如果我沒有感覺錯的話，姐姐，這個不知死活的塞壬正在魅惑我們。我是不是可以將這理解為對納斯蘭女兒的挑釁?”碧翠絲的眼睛裡帶著一層惡意，“我是不是可以教訓她了?”

阿裡安娜還回憶著剛才聽到的動人歌聲，“她似乎可以交流，碧翠絲。”

“交流是建立在雙方願意的基礎上的，姐姐。我不認為……”

兩姐妹的爭執還沒結束，塞壬海妖開始了移動，那並不像是攻擊，她移動得很慢。拖拽著自己的臃腫身體，一步步朝著碧翠絲移動。

碧翠絲亮出了自己的鋒利指甲，但最終被阿裡安娜阻止。

“姐姐?”

“我們退後，碧翠絲。”

塞壬女妖緩緩地蠕動到了她的洞穴外，在阿裡安娜的默許下。她佇立在海灘上，原本在黑暗洞穴中的狂躁也不存在。她的醜陋頭顱看著海面，就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回頭，看著背後山崖上聳立的那一棟高大建築，高高的尖塔聯通著厚厚的陰影，將陰霾籠罩在整個哈姆雷特。

一道月光照射到了女妖身上，她的肥碩身體冒出白煙，月光下，她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一個人類?”

那是一個穿著濕透禮服的長發女人，她的頭髮裡還夾雜著海草，粗糙的肌膚帶著歲月的妝點，以及一雙溫柔的眼神。

她的容貌稱不上漂亮，但眉宇間帶著一種溫和，盡管這種柔和已經被世界扭曲成恐怖，

只有在月光下才能回到原樣。長發女人朝著阿裡安娜和碧翠絲鞠了一躬，完善的禮儀表明其曾經受夠良好的教育。

她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和顫音，就像是寒冷時的打顫。

“我很抱歉，曾經對你們製造的傷害。我在很多時候都無法控制自己，我的腦海裡有著別的瘋狂的聲音。”女人說著說著，痛苦地抱住腦袋，隨著一聲悶哼，一條深紅色的尖刺從她的肩胛骨長出，將這個可憐人的身體破壞得不成樣子。

在數次深呼吸之後，女人總算回復了清醒。

她看著阿裡安娜，做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請趕快離開吧，趁我還沒有變化，趁我還沒有傷害到你們。”

“你是一個人類?”

“曾經是……”女人看著沉默的阿裡安娜，“你似乎感覺到了失望……”

“我想要找尋提高自己歌唱能力的方法，因此在找尋真正的塞壬女妖。”

“可以向我展示一下嗎?”不成人樣的女人掛出了一個微笑，也許是長時間的怪物狀態讓她感受到了孤獨，也許是她本身就是一個熱心腸。“我曾經接受過一段時間的音樂練習，人類的，說不定，我能對你的歌唱技巧產生一些好的作用。”

阿裡安娜回想起不久前聽到的動人歌聲，自己居然對著這個前人類點了點頭。

她手中交疊在胸前，看著在陰雲後露出側顏的月亮。

阿裡安娜開始高歌。

—————————

萊爾蜷縮在強盜營地的塔樓裡， 正對著篝火，突然，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麽了，萊爾?”

“心臟抖動了一下。”

“……希望你的心臟能停下來。”凱文的一臉擔心變成鄙夷，重新縮回到自己的毛毯裡。

“是真的，我預感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

海灣裡，還能保持清醒的魚人爭先恐後地逃回水裡。

碧翠絲捂著自己的耳朵蹲在一邊，那個女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驚奇的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女。

她身上的畸變骨刺都在抽搐，秉著幫人幫到底的原則，她完整了聽完了阿裡安娜的一首歌。

差點結束了自己的怪物生命。

拍了拍自己像是漿糊一樣的大腦，她艱難地開口說話。

“您……不是活物吧。”

“是的，我是一隻巫妖，這和我的歌聲有什麽關系嗎?”

“在人類音樂家中流傳著一個荒誕的傳說，一位完美的歌唱家，在死後，聲音會得到死神的青睞，她會在死者的國度繼續歌唱，為那些癡迷的死者。”

“她的歌聲會變成死亡之音，它會喚醒生命最本能的感知。”

“那就是，痛苦。”

“死者會因為體會到生前的感受而感到歡愉，而生者，將會承受這一難以忍受的折磨。”

“女士，你的聲音，是生者所無法承受的天籟。即使你再如何精修，也無濟於事。它隻屬於死者。”

阿裡安娜像是遭受了打擊。

“它，隻屬於死者?”

“他，不屬於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