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曄拱手道:“方伯言重了,曄不過一束發少年,何敢言教?古人雲,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曄有一得之愚,若能為方伯平定交州有所助力,曄便不勝欣喜了。”
“阿曄過謙了,你有何高見,可速速言來。”朱儁的聲音稍有一些急切,這也不能怪他性子急,梁龍、孔芝之亂震驚朝野,數月前漢帝劉宏便破格任命他為交州刺史,令他速速平叛,可是朱儁回家鄉點齊兵馬,行軍到交州便花了一兩個月,現在又在廣信頓兵不前,劉宏可不是個有耐性的皇帝,要是朱儁久不見功,再過些日子,只怕劉宏就會派宦官來催促了。
“那曄就鬥膽了,敢問方伯,如今蒼梧郡為方伯提供了多少糧草?”
“不足千石。”
“依我所知,蒼梧郡乃交州開發最早之地,雖不以產糧而聞名,但是此地稻谷一年三熟,此次梁龍之亂,蒼梧郡大部並未受到波及,賦稅不比往年少,而趙郡守上任以來,已經收了五次算賦,此次又以方伯征梁龍之名義收取算賦,民間苦不堪言,趙郡守又何至於只能拿出千石糧草?”
說到這裡,周曄住口不言,而朱儁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的眼神裡閃爍著寒芒。
趙合此次向民間征收算賦,朱儁是知道的,他讓趙合給平叛大軍提供糧草,趙合一直以賦稅征收未足為由,推三阻四,朱儁催促多次,他才提供了不足千石糧草,這些糧草也只能讓朱儁的五千人勉強消耗半個月而已,現在這些糧草都用得差不多了。
現在聽了周曄的話,朱儁才知道,趙合今年已經征收過五次算賦了,這一次更是以朱儁平叛的名義加收賦稅,如果像這樣下去,最終惡名都被自己背了,錢卻被趙合中飽私囊了,而平叛所需糧草卻遲遲不能籌齊,若影響了平叛之事,那皇帝最終可就要怪罪朱儁自己了。
不過,朱儁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一個初來的刺史,雖然手中有精兵,對郡守有監察權,但是實際上刺史只是一個六百石的官員,而郡守卻是兩千石的大員,趙合更是趙忠的族人,要對付趙合,朱儁有一些投鼠忌器。
良久之後,朱儁抬頭道:“阿曄有何良策?”
“曄雖不才,也知軍令如山,方伯更有監察州中大小官員之職,如今梁龍、孔芝二賊肆虐州中,百姓盼王師如嬰兒之望父母,豈能因趙郡守不遵軍令而誤了軍情?天子令方伯為交州刺史,帶兵平叛,方伯便有臨機決斷之權,此時何不當機立斷?”說到這裡,周曄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向下劈的動作。
周曄的意思,朱儁當然明白,這是讓他以不遵號令之罪,斬了趙合,這樣一來,有了蒼梧郡的錢糧和郡兵,朱儁出兵最大的障礙也就沒有了,另外,這也有殺雞儆猴之效,交州其他幾位郡守也不敢不聽命行事了。
朱儁不禁又打量起周曄來,這個瘦弱的少年,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可是他的果決讓朱儁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了,怪不得今天他因為自己的母親受辱而暴起殺人呢,這樣的心性,日後必成大事啊!
只不過,要殺趙合,朱儁不得不猶豫啊,畢竟趙合的身後站著趙忠,自從黨錮之禍以後,天子就對這些宦官信任有加,這些宦官也是權勢滔天,要是得罪了趙忠,自己能有好下場嗎?
看到朱儁的猶豫,周曄道:“方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是方伯誤了平叛大事,天子可會饒了方伯?”
這句話讓朱儁渾身一震,是啊,
要是他不下決心,那耽誤了平叛,皇帝可會饒了他?當今天子雖然名叫劉宏,但是他從來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這些年他不知道殺了多少官員,甚至是自己的皇后。 看到朱儁的眼神慢慢堅定起來,周曄又道:“至於趙常侍那裡,方伯也無須過多擔心,趙郡守只是他的遠房族親而已,未必多受重視,要不然也不會到交州來上任了,只要方伯平叛成功,立下軍功,再給趙常侍送一份厚禮,想必趙常侍也會不為己甚吧?”
周曄向朱儁提出這樣的建議,也是因為朱儁並不是一個迂腐之人,朱儁在擔任會稽郡主簿之時,他的舉主,也是郡守尹端由於征剿許昭失利,被州刺史舉奏,應問斬刑。朱儁悄悄到京師,花費數百金,買通主持章奏的官員,把刺史的奏章加以改動,於是尹端才得輸作左校。
因此,朱儁哪怕是給趙忠送禮,他也完全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他也不是士人出身,跟中常侍並沒有什麽過節。
朱儁緩緩點頭,此時他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他又問道:“若是解決了糧草和兵員,以你之見,當在何時出兵?”
周曄道:“以曄之見,出兵不可太過急切,方伯當準備糧秣,整備蒼梧郡兵,熟悉交州地理,聯絡其他數郡太守,一同出兵,出兵之前,不妨對梁龍、孔芝二賊施以離間之計,我觀二賊俱有野心,不會甘居人下,其間必有可資利用之處。”
朱儁沉吟良久,他曾與山越作戰數年,戰果累累,可謂名將,他當然知道,周曄說的話是非常有道理的,特別是周曄建議離間梁龍、孔芝,朱儁自己還沒有想過,他用兵一向堂堂正正,不過梁龍和孔芝這樣的叛賊,野心勃勃,兩人雖然合兵一處,卻也未必能夠精誠合作,用離間計如果能夠減少自己的傷亡,那還是很不錯的。
畢竟他帶的都是子弟兵啊。
朱儁道:“阿曄果然胸有良策,不知道阿曄可願留在營中助我一臂之力?”
周曄拱手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只是擔心家中阿母小妹。”
朱儁擺手道:“此事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安排。”
周曄這才說:“敢不為方伯效死?”
朱儁高興地笑了,他又對賈璜道:“阿璜,這次你可願入我軍中了?”
賈璜摸了摸腦袋道:“兄長留下,我便留下!”
朱儁仰頭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