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在他的麾下，浴血奮戰。”

　“如果不是他，可能我們都會死在那裡。”

　“他拯救了我們的身體，更救贖了我們的靈魂。”

　“我願意接受帝國的裁決，但是……在那之後，我想再一次加入他的麾下。”

　面對帝國人員的接手，這些村民們平靜地選擇了接受。

　他們依舊是犯人。

　他們的罪行並沒有被審判。

　哪怕他們在關鍵一戰中，秉持住了自己身位人類的最後理智與尊嚴。

　但是功是功，過是過。

　過是入罪之證，功是出罪緣由。

　即便是可以功過相抵，也要等到帝國專業的裁決機構做出判定，才算是徹底無罪。

　只是在此刻，這些村民的眼神縹緲，他們的思緒，一瞬間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個奇異的戰場。

　……

　面對徹底淹沒了所有人的黑霧，在被霧氣籠罩的那一刻，大家聽到了一個似乎永恆鎮定的聲音。

　“閉上眼睛，跟隨內心的指引。”

　“不要看，不要聽。用你們的靈覺感官去感受。”

　在那一刻，他們隻覺得心中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勇氣，讓他們敢於面對災難，敢於面對怪物，敢於直面自己的內心。

　“‘黑潮’帶不走我們的靈魂，也帶不走我們的生命，它能帶走的，只有它自己。”

　“‘看’著我，記住我！”

　“記住，你們是人類，你們正在奮戰。”

　那個堅定的聲音，與心中無時無刻不在低聲輕呼的奇異誘惑做著拉鋸戰。

　每一個村民都在痛苦的堅定反抗和回到家般平靜溫暖的誘惑中，來回動搖著自己的心境。

　他們本就是一些犯下了罪過的犯人，即便回歸了人類社會，等待他們的，又能是什麽呢?

　不如回歸到黑暗的懷抱之中，獲得永恆的平靜與溫暖，再也不用承受身為人類所需要背負的一切痛苦。

　可是……

　“我們是人類！”

　“我們都會活著，需要救贖的，不僅是我們的生命。”

　有些村民下意識地睜眼看向了那個身影所在的方向，眼中只有他的時候，似乎連那些怪物給大家帶來的空間眩暈感，也消失不見。

　而正面面對那個身影的少數幾個村民，可以自那烈烈招展的銀色鬥篷的兜帽之下，看到那一對始終清明的眼神。

　在那眼睛中，他們似乎一眼看到了無數的血與火，生命與死亡，掙扎與痛苦……

　那似乎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而唯一不變的，便是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在那眼睛中的世界，即便親眼目睹了無數生命的消失，每一個生命也都是以人類的身份，走向了一段旅程的終點。

　人類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戰勝了天災，戰勝了人禍，戰勝了古往今來無數次的環境變遷，戰勝了每一次環境驟變帶來的巨大危機。

　寒冷、饑餓、戰爭、瘟疫……

　每一項，都有可能徹底奪走這個種族的未來。

　可是每一次在懸崖邊，總有人類堅強地活了下來，並且將生存的希望，向後傳遞。

　面對災難，唯有面對。

　面對痛苦，唯有承受。

　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未來，就可以忍受現在任何一種苦難。

　看著那個黑馬銀袍的身影，所有人找到了自己內心的指引。

　帝國拋棄了他們，執政官拋棄了他們，石中城拋棄了他們。

　可是，他沒有。

　這個男人帶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光芒，走入了他們的視野。

　在他們陷入絕望之際，帶領他們，與他們那被人選定的“宿命”做著鬥爭。

　聖庭的神官?

　很遙遠的記憶了。

　大陸上流傳著一句廣為人知的諺語——

　“你永遠可以相信一位聖庭的神官。”

　曾經，陷於迷茫中的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句玩笑話。

　或者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童話。

　他們陷於苦難，卻也沒有見到有什麽“聖庭的神官”出現，拯救他們於水火。

　可是……

　在此刻，在他們面對生命中最重要的抉擇的一刻，他出現了。

　他就像所有傳說中說的一樣，強大、勇敢、光輝、正義……

　一切美好的詞匯，似乎都不足以描述他的萬分之一。

　他，帶來了黎明。

　帶來了他們黑暗生命中的第一縷光。

　如果他們沒有見過太陽，那麽他們本可以忍受黑暗。

　可是此刻……

　他們不願意再回到那個黑暗之中了。

　哪怕那樣的黑暗，是如此的溫暖與平靜。

　哪怕現在的光明，是如此的苦痛與艱難。

　“殺！”

　一位村民難掩心頭激蕩的熱血，不由得滿含著一口熱氣，聲嘶力竭地呼喊道。

　仿佛是引發了雪崩一般，這一道喊殺聲，瞬間點燃了整片戰場。

　“殺！”

　聲音轟鳴震天，一時之間，仿佛連黑霧都被驅散了幾分。

　……

　在無人處，默默看著一切的少女，在這一陣喊殺聲後，緩緩地自刀鞘之中，拔出了自己的戰刀。

　她不敢做出任何決定。

　她不敢以自己的意志對眼前的一切做出任何影響。

　當然，這是在之前……

　她可以以力量征服一切她所看見的東西，可是，她無法征服力量觸及不到的領域。

　一味的拯救而不加以引導，得來的終究只是虛假的和平繁榮。

　這些年，她遍走大陸，幾乎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自己的腳印。

　可是，見識不等於智慧。

　她自始至終，都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智慧，來解開眼前仿佛一團亂麻一般的謎題。

　她當然知道那位自己從來未曾見過被人稱為赤瞳大帝的“養育者”是什麽意思。

　她也無法以武力壓迫執行這一切計劃的任何一個帝國人員， 他們都抱著必死之心。

　在面對這些似乎擁有信仰一般的人時，自己只能按照他們的規則行事。

　她也當然可以選擇不管。

　可是……

　那不是她的內心。

　無論是那位“養育者”過去二十年間，為她潛移默化帶來的三觀。

　還是自己本身的天性，都讓她無法坐視不管。

　她並不抱怨自己這一份看起來難解的宿命。

　哪怕她如今已經能夠意識到，自己的大部分意志與思想，都來自於他人的灌輸。

　因為，她長大了。

　這是她的選擇。

　一直默默注視著一切的少女，在此刻，似乎終於找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尋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