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的官員,最讓官家趙禎感覺到欣慰的,便是眼前的安樂侯。
這既是自己的義弟,又是一個能臣,起的作用可是不小。
而且若非范宇幫他做起了永昌隆和永通錢莊這兩個產業,宮裡的內庫怕也並不充盈。
如今范宇還要自己掏腰包,助百工技院和司天監建起儀象台,這對趙禎來說都是甚為熨帖的。
“你捐出十萬貫來,修繕莊子的錢可還夠用?”趙禎不禁有些感動,這可是唯一的肯給朝廷捐錢的官員。
“不瞞官家,臣與公主可沒少得了官家和兩位娘娘的賞賜。再加上前日裡永昌隆和永通錢莊送來的巨額分紅,足夠用了。”范宇不由笑道:“而且臣修繕莊子,也非是為了豪奢享樂,不過是比尋常農家要舒適精致些罷了,還有造作院的工匠幫忙,根本用不了多少錢的。”
趙禎點點頭,覺得也不能讓范宇吃虧,可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賞賜。
“安樂侯也是厚道體國之人,他日若有所求,盡可說與我聽。”趙禎嘉許道:“只要不傷德行不違國法,我都可答應於你便是。”
范宇雖然沒得到任何賞賜,可是官家這一句承諾卻比賞賜還來得更重。
他急忙躬身道:“臣受寵若驚,在此謝過官家。”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陳琳送來了今日需要官家批閱的本章。
趙禎便對范宇笑道:“安樂侯可去宮中向兩位娘娘請安,我要做些公事,便不送你了。”
范宇點頭應了一聲,便向崇政殿外而去。
可是趙禎剛剛取了第一本文書,便看到彈劾安樂侯的字樣。
彈劾文書不長,但是字字誅心,將范宇比作了漢高祖劉邦,就差斬白蛇賦大風了。
再看落款,竟是自己昨日才委任為知諫院的韓琦,這可讓趙禎心中有些不舒服。
“陳琳,你去政事堂取這些文書之時,可曾翻動過過這些本章的次序。”趙禎看向陳琳道。
聽到官家的問題,陳琳嚇了一跳,急忙躬身回道:“稟官家,內臣只不過是傳遞文書罷了,從來不會翻動,更不會打亂次序。想是政事堂的文吏,將這些文書都擺好了次序的。”
趙禎面色微沉,他心中對於政事堂的兩位相公便有些不滿了。
官家雖然仁厚,但並不是傻子,出現這種事只要前後一聯想,便知道其中定然有人是故意操弄。
先是舉薦韓琦為知諫院,再遞送百工技院的請建儀象台文書,而後緊接著便是彈劾安樂侯的本章。這一系列的行為嚴絲合縫,未免太過巧合。
若是不是安樂侯今日進宮求見,說不準趙禎都覺得安樂似心懷叵測。
但也正是范宇進宮,將自己想掏腰包建儀象台之事坦然說出,這才使得趙禎對他沒了疑心。
可反之,對於政事堂的呂夷簡與蔡齊兩人,便有了些許惡感。
當下便取來紙,提筆寫了幾個字。可是寫了一半,趙禎卻將筆放下。
他剛剛頭腦一熱,便想將這韓琦的知諫院之職去了,而後外放荊楚之地為官。
可是趙禎只寫了幾個字便冷靜下來,他忽然覺得,留這麽一個人製衡於安樂侯也不錯。
趙禎親政也已經有近兩年之久,帝王的平衡之道,也漸漸的摸索出一些心得體會。若是想要將手中的權力鞏固,便要維持下面官員的互鬥。
而且下面的這些官員們,還要鬥而不破,也不能讓一方佔盡上風。否則的話,便失了平衡之道的本意。
萬一培養出權臣來,那便不好了。
帝王心術便是如此,讓下面的臣子們鬥來鬥去,官家隻管除強扶弱便可永立於道德製高點。
因此趙禎雖然心中對於安樂侯是有些偏向的,但是事到臨頭,也一樣不能壞了規矩。
將案上剛寫了幾個字的紙張撕掉,趙禎對陳琳道:“陳琳,你去政事堂告訴呂夷簡和蔡齊兩人,國事蜩螗須小心謹慎,莫要搬弄是非行差踏錯。”
陳琳聽到官家忽然要自己去政事堂傳話,心中便十分忐忑。顯然這是對於政事堂的兩位相公不滿了,才會如此直接。
“是,內臣這便去。”陳琳急忙躬身,退出崇政殿。
他一路來到政事堂,便看到呂夷簡與蔡齊兩人正各自坐在自己的書案後面,似乎一心的批閱文書。
陳琳心中也是有氣,看這兩位似乎十分憂心國事,可誰知道私下裡做了些什麽。
“兩位相公可有時間?”陳琳此時卻是調整了心態,變的心平氣和。
呂夷簡與蔡齊兩人看到宮中的大總管陳琳,哪裡敢怠慢,不由同時起身拱手為禮。
“陳總管剛剛不是來過,此時再來,可是有事?”呂夷簡問道。
“正是。”陳琳笑的極和氣,“剛剛官家看了咱家送上去的文書,便立時要咱來過來,給兩位相公傳個話。”
呂夷簡與蔡齊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官家有什麽話,要讓陳總管講與我們兩人聽,我等洗耳恭聽。”呂夷簡一振衣袍,正色拱手道。
蔡齊也不敢懈怠,同樣拱手等著陳琳傳話。
“官家讓咱家告訴兩位相公,國事蜩螗須小心謹慎,莫要搬弄是非行差踏錯。”陳琳溫言道:“這便是官家的原話,咱家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想來是覺得兩位相公公乾辛苦,以示嘉勉。話已傳到,咱家這便回去了。”
也不等兩人回答什麽,陳琳便轉身而去。
低頭目送陳琳離開,呂夷簡才站直了身體。再看一旁的蔡齊,也是臉色微微有些發紅。
兩人的額頭上都有些冷汗,互相苦笑了一下。
“官家仁厚卻並不糊塗,看來你我的這些小小心思,都被官家看破了。”呂夷簡抬手用衣袖擦了下冷汗道。
“呂相公,你說官家會不會為了此事,罷去你我二人的相位?”蔡齊最擔心的,位是屁股底下的這張椅子還是不是自己的。
呂夷簡看了蔡齊一眼,兩眼微微一翻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想這些?官家沒有傳旨過來,便沒有罷相之意。將手頭的事情做的妥帖,便是對得起官家。至於以後會不會被罷相,要看你我兩人在官家手中是不是好用。”
蔡齊不由問道:“呂相公,這好用不好用的,又能如何。如今官家可是覺得你我操弄是非,有些麻煩了。”
“好用自然就多用用,不好用扔了便是。”呂夷簡本來沒這麽多話,可能也是安慰自己道:“既然被官家看破,那也就不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