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意圖挽留,一個存心蹭搭; 一個受過爾虞我詐的後現代商業社會熏陶,一個冷眼旁觀人世間的勾心鬥角。
這真是天雷勾動地火,乾柴恰入爐灶,轉瞬之間便熊熊燃燒起來。
錢逸群見狐狸這麽好說話,自然心中有些懷疑,不過作為一個天真純良尚未來得及步入社會的小青年,他終究還是沒想到狐狸的坑挖得那麽深。
狐狸計謀得售,讓錢逸群找了個背簍,自己往裡一跳,興奮叫道:“咱們走著!”
錢逸群懷揣《百媚圖》,背著將近三十斤的狐狸,一路往山下走去。經過了先天道諾難矗萑捍絲譚講胖朗裁唇卸夏棵鰨砬崛繆唷R宦飛喜萸嘁堵蹋墓鴟曳跡纈惺抵室話閭舳鶴拍昵崛說母泄伲盟鬧性尢荊鶴勻恢釗縊梗昂罅絞讕谷徊輝逖楣
“說來,”錢逸群抬頭看了看太陽,“總有些不對勁的感覺。”
“你剛脫去俗塵,總有些新鮮,過兩日便好了。”狐狸團在背簍裡,不以為然道。
錢逸群想想也有道理,腳下步伐輕快,又道:“大仙,《百媚圖》上的三百六十魅靈,要多久才能恢復?”自己在幻境之中就像是做了一場春夢,醒來之後倒是忘了大半,隻以為圖上的魅靈被他“消耗”了,需要時日方能自己恢復。
誰知狐狸聽了大奇,尖聲問道:“這魅靈若不是你遣散的,又如何會消失不見?”
“我遣散的!”錢逸群大奇,“我怎地會遣散?”
狐狸無所謂道:“你自家都不知道,咱上哪裡知道去?”
“大仙!”錢逸群有些著急,好似撿了個錢包,自己卻將鈔票迎風撒了。他連忙問道:“那怎麽再招回來?”
“據咱所知,魅靈附身之人若是死了,魅靈自然會回到圖上。”狐狸回憶了一番,“不過也聽說過有人強行剝離魅靈納入自己身中的事。”
“那我隻有苦等?”錢逸群心中沮喪,剛拿到的寶貝就成了個半成品,就是想拿回去打手槍都做不到。
“這東西,說起來蠻橫,其實不過是弱者所為。”狐狸不以為然道,“修行之道,最穩妥的便是觀心入聖,遣六欲滅三毒。旁門雖有正果,路卻不那麽好走。”
“求大仙明示!”
“回去之後好生齋戒,時時警惕,存無守有,自然功成。”狐狸凜然說道,心中暗自偷笑。
錢逸群喉頭一梗。狐狸這話說得太過於大而化之,古往今來能夠做到這點登仙入聖的,恐怕隻有軒轅黃帝和那位道祖老君了。
正所謂知易行難,凡夫俗子就算知道了這階梯所在,又如何行得?小錢雖然兩世都沒過上廿歲生日,沒有成年人的思想和人生感悟,但並不代表他是個笨蛋。狐狸這麽忽悠他,他自然也聽出了狐狸故意搪塞,貌似知無不言,實則半點口風不漏。
一念及此,錢逸群心道:你個老狐狸,想騙小爺我還有些不夠格。隻是不知道這東西的命門,無從拿捏呀!
正糾結中,突然耳邊傳來一個嬌柔女聲:“仙長切莫被這凶獸騙了。”
錢逸群腳下一滯,差點跌倒,心中默道:“是我幻聽麽?”
“奴家唐突,還請仙長恕罪。”那女聲柔聲道,“小奴本寄身《百媚圖》中,之前仙長入圖賞鑒百美之時,便留了一點靈念與仙長溝通。”
入圖賞鑒……錢逸群腦中倒是恢復了些許火辣記憶,又有些燥熱,心中道:“你說的凶獸……就是這只會說人話的狐狸?”
“仙長明鑒,
它絕非狐類。”那魅靈說道,“它乃是上古凶獸白澤。” “白澤也是凶獸麽?”錢逸群心中不以為然。如果說這狐狸是白澤,貌似自己還真的撿到寶了。白澤號稱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透過去,曉未來,能說人言,曾應黃帝所求作鬼神圖鑒――內有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
說來倒是自己的同行前輩,屬於圖書館管理專業的大牛。
“人們隻道白澤博聞強識,殊不知當日軒轅黃帝也是費了大力方才將它降服。”那女聲說得有些聲顫,像是極為驚恐,“世人訛傳它逢盛世則奉書而出,其實它是以亂世之中的怨靈為食的。”
“白澤辟魅,原來是這麽回事。”錢逸群恍然大悟。
從中古時代開始,人們便流行《白澤圖》書非常流行,到了幾乎家家一冊的程度。書中記有各種神怪的名字、相貌和驅除的方法,並配有神怪的圖畫,人們一旦遇到怪物,就會按圖索驥加以查找。
“所以奴家說它是凶獸,因為它一旦出世,必然是亂世。”女聲說道。
錢逸群心道:誰說不是呢?現今都是崇禎三年了,李自成、張獻忠、滿洲人都要來了。到時候易服剃發,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這要不是亂世還有什麽時候更亂?
想到這裡,小錢不由心中一緊,那女聲能夠讀心,自己這般劇透不要緊麽?靜靜等了兩息,卻不見女聲接話,便試探問道:“你怎麽不說話了?”
“奴家見仙長不語,不敢妄言。”那女聲應道。
錢逸群總算放下心道:看來她不是能夠讀心,而是我下意識選擇與她說話她才能聽到呢。
“正是如此。”那女聲道。
錢逸群想想自己又不能控制下意識,不由又糾結起來了。現在內心跟某個疑似魅靈接通了音頻通訊,但是自己卻不知道麥克風靜音在哪裡。身後背了隻狐狸,卻是預示著亂世的凶獸白澤。懷裡的寶貝卻完全用不上,說起來自己未來的道路還真是迷霧重重。
“你是魅靈?可知道怎麽對付白澤?”錢逸群問道。
“奴家人稱書中仙,並非周天魅靈。”那女子道,“奴本是元狩年間內官, 本名卻早忘了。被封在這《百媚圖》中,名為仙實為鬼,還請仙長憐惜。”
我又不能上你,憐惜什麽……錢逸群心中吐槽了一句,倒是沒讓書中仙聽去。
“至於要擒服白澤……”書中仙頓了頓,道,“奴家實在不知道。”
狐狸在背簍中突然打了個噴嚏,開口道:“小子,你可感覺到了一些鬼氣?”
錢逸群聽了這太監嗓音,渾身寒毛盡豎:“你可別嚇我,光天化日之下哪裡來的鬼?”
“真要是厲鬼,哪裡還怕太陽?”狐狸抬頭看了看日頭,“何況現在也過了午時,陽氣漸消陰氣漸長。”
“你別嚇我。”錢逸群加快了腳步,像是被嚇到了一般。
他的確是被嚇到了,倒不是因為厲鬼之說,而是這狐狸的鼻子實在太靈。這書中女鬼跟自己說了幾句話,狐狸便嗅到了氣息,看來真不是個好惹的貨色。
虎丘離著縣城不遠,錢逸群一路小跑上了官道,倒是沒碰到那些上虎丘的遊人。等他到了縣城城門,巡檢司的兵士老軍都是熟人,打著招呼便穿門而過。不過看他們的眼神卻頗為玩味,像是看什麽稀奇一般。
錢逸群一肚子的狐疑,看看自己衣衫整齊,並無異樣,便快步朝家中走去。
“你總算想著回來啦!”
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站在弄堂口,梳著一個纏髻兒,穿一件扣身翠綠衫子,臉襯桃花,眉彎新月,倒與錢逸群有三五分相似。只見她雙手叉腰,眉目上挑,一股怒意徘徊眉間,顯是對錢逸群這時回家十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