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天都有到城外給流民看診,那些流民見到他們,立刻歡呼著簇擁了上來,便是陳歌身邊的侍衛把他們死死攔住了,依然壓不下他們滿溢的熱情。
“蘇大夫!蘇大夫!我孩兒這幾天不咳嗽了,精神也好了許多!都是多虧了你給我孩兒開的藥啊!”
“施大夫,我知道你今天要來,特意給你留了隻燒雞腿!那是我男人昨天在附近的林子裡抓到的野雞,可香了!”
“張大夫,你上回給我家丫頭看診後啊,我家丫頭天天念著你!說那個漂亮的女大夫什麽時候再來,她要親自跟你說聲謝謝!
還說,以後要像你一樣,做一個可以幫人治病的大夫!”攫欝攫
任世濤見到面前的景象,不禁有些怔然。
這些流民見了他們,興奮熱情得仿佛見到了自己的家人,區別只是,他們眼中都帶著對他們的無盡感激和敬重。
這樣的神情,他不陌生,小時候,在祖父還沒進宮的時候,他時常帶著他四處行醫,那些患者見到祖父時的神情,就跟這些人差不多。
可是,祖父當時可是天下聞名的藥王,是人人歌頌的神醫!
這些醫術都還沒學到家的人,憑什麽……
陳歌戴上冪籬,慢慢地下了馬車,走到任世濤身邊,淡淡一笑道:“你可以自己四處看看,也可以加入他們。”
任世濤默默握起了拳頭,看了陳歌一眼,“夫人也要給他們診治麽?您……如今身子不便,這樣可好?”巘戅戅
聽聞先前,這位燕侯夫人曾親自進入常州,給天花病患醫治,那回燕侯突然在坊州城外出現擊退胡人時,燕侯夫人也親自給受傷的士兵治療。
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傳聞,大部分人估計也是這麽認為的,現在親眼見到她走到了流民中間,似乎一點也不嫌棄這裡環境髒亂,他不禁有種恍惚之感。
陳歌搖了搖頭,“不到必要的時候,我不會親自給人診治,這些人也不允許。”
陳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緊緊跟著她的一眾侍衛,默默地望了望天,有些無奈,“我大多數時候只在旁邊看著,在他們看不出病因或者不知道怎麽診治的時候,提點一兩句。”
俞文欽那家夥表面看著斯斯文文毫無攻擊性,但一旦決定了的事情,總有辦法讓你不得不接受。
她當初說要跟著王素芸他們一起到城外給流民診治時,他只是笑眯眯地說了聲好,沒對她提什麽要求,甚至沒有問她具體的細節。
然而當天晚上,鍾娘和馮碧月就到了她房裡,火急火燎地拉著她教育了半天。
說什麽現在不是她任性的時候,她便是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也要想想孩子,若是她一不小心出了什麽意外魏遠回來後要怎麽辦雲雲,說得她莫名地覺得自己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最後在她們的逼迫下舉起兩指發誓自己絕不會亂來,她們才勉強放過她,同意她一起過去了。
在這之後,每次他們要出城,俞文欽都會派三十個侍衛一步不離地跟著她,美曰其名“遵照老夫人的吩咐保護夫人”,陳歌都能想象他說出這句話時臉上那欠扁的笑容。
這家夥,切開後裡面的芯子鐵定是黑的!
陳歌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暗暗磨牙,她其實一開始就沒想過親自下場,但被人這樣擺了一道,心裡還是不爽快。
呵,如今他有把柄在她手上了,看她以後怎麽收拾他。
任世濤一怔,“便是這樣,
也不需要您親自過來指導罷?” 陳歌笑笑,“我身邊暫時沒有信得過又足以指導他們的大夫,如今還好,這些流民雖然問題多,但大部分都是小病小痛,大病遇到的機會不多,還算應付得來。”
這裡不比在冀州,在冀州的話,她還能托付給張景。
這會兒,在培養出一個足以獨當一面的人之前,只能自己先操勞一些了。
她說著,瞥了一旁的任世濤一眼,“你以前,可有給人看過診?”
任家可是世代的醫藥世家,身為任家人,他又怎麽可能沒有給人看過診。
毫不誇張地說,當別人家的孩子在學習怎麽拿毛筆時,他學的是怎麽拿針,在別人家的孩子背三字經時,他背的是。
祖父更是從小手把手地教他醫術,不管去哪裡出診都帶著他。
所有任家人,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
所以,在祖父落得這樣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任家受盡嘲諷和冷眼的時候,他才會那麽不甘,在祖父的墳前發誓,有生之年一定會洗刷他的冤屈,讓任家重回昔日的輝煌。
他嗓子有些哽,點了點頭,啞聲道:“看過。”
陳歌把他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淡聲道:“那你又有多久,沒有靜下心來為病患診治了?”
任世濤一怔。
這個問題,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如今燕侯夫人問起,他才發現,自從五年前祖父去世後,他便再也沒有為人診治過。
他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極端愧疚自厭的情緒,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陳歌嘴角噙著一抹了然的笑意,也沒有追問他,道:“上前看看罷。”
他們專門在流民區開辟了一塊區域, 擺上了案幾和坐塌,作為他們看診的地方,雖然略顯粗陋,但在這樣的地方,也不好弄得太張揚。
看診的時候,由流民自己選擇大夫,在那個大夫前面排隊看診,有時候遇到一些涉及私密處的病症,就會把他們分配到相同性別的大夫那裡去。
別的時候,他們看診都沒有特意劃分男女。厺厽 筆下文學 bxwx.co 厺厽
陳歌他們走過去時,張心蓮正在替一個婦人處理右肩膀上的毒瘡。
她把婦人引到了一塊臨時掛起來的白布後面,露出她的肩膀,用一把在熱水中消過毒的小刀輕輕刺破毒瘡,隨即使勁地擠出裡面的濃水腐肉。
婦人疼得嗷嗷亂叫,張心蓮擠得滿頭大汗,不住地低聲安慰她,見她的神情越來越痛苦,臉上不忍,按著她的肩膀張開嘴便要直接用嘴去吸。
用嘴去吸的話,會更快,病患的痛苦也會更輕。
任世濤身子微微一顫。
陳歌眉頭一蹙,立刻出聲製止,“慢著!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用自己的嘴幫病患處理傷口,若你的嘴裡有傷疤,會很容易造成感染!”
張心蓮的性子稍顯內向,卻向來乖巧,是這幾個人裡最讓陳歌省心的。
她聞言,雖然有些無措,還是停下了用嘴去吸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