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顯然是個機靈的,見到陳歌打量她的眼神,立刻笑著道:“夫人,奴先前是老夫人身邊的侍婢,在……十六年前那場戰亂中僥幸活了下來。
夫人若不嫌棄,喚我一聲何嬤嬤便好。”
原來是魏遠娘的侍婢,陳歌笑了笑,道:“何嬤嬤。”
“唉!唉!”何嬤嬤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多好的一個孩子,瞧她那雙眼睛,便知道是個良善的,若阿郎和夫人還在世,不知道得喜歡得怎麽樣。
不禁抹了抹眼角道:“這般真好,奴到如今還時常想到郎君小時候追在一匹小馬駒後面一直叫不要走,不要走,等等我的樣子,仿似那小馬駒能聽懂人話似的,逗得夫人直笑。
沒想到一眨眼,郎君便成家了,還……還成了一個獨當一面的男兒,奴真是……”
陳歌一怔,不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旁臉色難得有些不自然的男人一眼。
沒想到這男人也有那般天真浪漫的時候啊。
魏遠嘴角微抿,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何嬤嬤,可有備什麽吃的?我和夫人將將到通州,還沒用午膳。”
何嬤嬤頓時從回憶中抽回了神思,連忙道:“這響午都快過了,竟然還沒用午膳?郎君你是男兒不要緊,夫人身子骨嬌弱,可經不起你這般折騰!”
魏遠又是一陣沉默。
陳歌忍笑忍得辛苦,不禁把頭埋進了男人懷裡。
她還從沒見過魏遠對一個人那麽沒轍的樣子,不管她說什麽,都只能沉默應對。
魏遠有些懊惱又有些無奈地看了縮在自己懷裡肩膀微微抖動的女子一眼,暗暗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何嬤嬤沒發現這對小夫妻的小心思,譴責完魏遠,便高聲喚道:“心芹!”
“唉!嬤嬤,有什麽吩咐?”
從屋裡應聲走出一個年輕女子,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有些舊的淺綠色布裙,面容白淨,身材圓潤豐滿,雖不是什麽美人,但也是男人會喜歡的那種女子。
她剛出來,便猝不及防地見到了一身黑衣豐神俊朗的魏遠,一愣過後,忍不住嘴角上揚,驚喜道:“是郎君回來了……”
然而,她也緊跟著見到了魏遠身旁的陳歌,剩下的話頓時如鯁在喉,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
“心芹,愣著做什麽?還不帶郎君和夫人進去!然後速去廚房做幾個小菜,郎君和夫人還沒用午膳呢!”
何嬤嬤立刻皺眉道。
這丫頭平日裡可不是這麽不機靈的啊!
“啊,是……”
那喚做心芹的女子立刻低頭應了一聲,只是眼眸深處,分明掠過了一抹深深的黯然。
陳歌把她的神態看在眼裡,不禁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卻有些意外地看到他神色如常。
雖然她不敢說自己非常了解魏遠,但也知曉,他對女子似乎存著一種莫名的敵意和厭惡。
如果是不熟悉的女子乍然出現在他眼前,他會下意識地沉下一張臉,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子生人勿進的戾氣。
就彷如她和他第一回見面的時候,和昨天和魚文月在接風宴上的對峙。
但對於這個心芹的存在,他沒有什麽表示,也不能說他便是對她不一般,他的態度,跟他對著藍衣和鍾娘時是差不多的。
頓時心裡了然,和他一同進了屋裡。
這是個一進製的院子,進去後便是廳堂了,前後都有院子,是個很典型的農舍。
陳歌和魏遠在桌子邊坐下了,沒過一會兒,心芹便端著飯食走了過來,利落地擺在了他們面前,垂著頭道:“時間有限,心芹便隨意地做了三菜一湯。
酸菜燉野雞,芽韭炒豬脯肉,小炒南瓜和蘿卜湯,請郎君和夫人慢用。”
這些菜賣相都很不錯,而且,顯然都是魏遠愛吃的。
陳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嘴裡。
雞肉燉得香酥入骨,配合著酸菜那淡淡的酸味,讓人十分開胃。
陳歌不知不覺地便吃完了一小碗飯,再看魏遠時,他已是在吃第三碗了。
男人的胃口本便比她大,陳歌自是知曉這跟他平日裡的飯量差不多,但與平時不同的是,這頓飯他每樣菜吃得都差不多。
魏遠雖然不挑食,但也有自己的偏好,反正以往陳歌跟他一起吃飯時,他總會明顯地偏好某幾樣菜色,卻是少有如今天一般,每樣菜都入了他的眼的。
不禁轉眸瞥了一旁的心芹一眼,她雖垂著頭,但時不時便悄悄抬頭看上一眼,臉上滿是喜悅,和一種說不出的滿足。
嗯,明顯這頓飯,是她精心為她身旁的男人準備的。
她那般清楚魏遠的喜好,還不知道已是觀察了他多久。
陳歌心知肚明,收回視線,給自己舀了碗濃香鹹鮮的蘿卜湯,慢慢地喝下了。
吃完飯後歇了一會,魏遠便拉著她走了出去,沿著鄉間有些崎嶇的小路,一直走到了一個開闊的半山坡上。
那裡,立了兩座無字碑,魏遠牽著她走到碑前,低聲道:“爹,娘,我帶我媳婦來看你們了。”
陳歌也不知曉古人祭拜的儀式,頗有些手足無措,最後雙手合十,對著面前的兩座牌位拜了三拜。
剛直起身子,便見到身旁的魏遠一臉訝異地看著她,頓時知道糟了,有些尷尬地笑道:“我……我有些緊張……”
魏遠忽地,微微一勾嘴角,拉著她走前一步,一撩衣袍便跪在了碑前,規規整整地叩拜了三次。
陳歌也連忙在他身邊跪下,學著他叩拜。
原主的記憶中其實是有祭拜的禮儀方式的,只是她方才一緊張,下意識就用了現代祭祀先祖的方法。
幸好魏遠沒起疑!
直起身子後,陳歌想著難得來一回,總得說點什麽表示一下,便微微笑著道:“爹,娘,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魏遠的。”
說完後,她就察覺身旁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不禁有些困惑地回看了他一眼。
不會是她哪裡又做錯了吧?
“你都喚我父母爹娘了,”男人卻忽地,慢悠悠道:“卻還不肯喚我一聲夫君。”
陳歌:“……”
連忙站了起來,佯怒地瞪了他一眼,“在爹娘面前,也不會說些正經的!”
說完,頗有些落荒而逃地兀自往前走了。
魏遠微微挑眉,跟了上去,把女子的手重新牽回了手心。
兩人慢悠悠地在小山坡上走著, 忽然,身邊傳來一個低若蚊呐的聲音——
“夫君。”
魏遠一愣,仿佛有誰輕輕撩撥了一下他的心弦,不禁轉頭,眼眸有些灼熱地看著臉色已是通紅一片的女子。
陳歌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把頭轉到一邊嘟囔道:“又不是不叫,也不懂你做什麽這麽急?”
魏遠的眉角眼梢都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突然覺得,他便是把這輩子所有的柔情都給了這個女子,都唯恐不夠,不禁加大了握著她的手的力度,嘴角微勾道:“現在不急了。”
她都叫出口了,他當然不急了!
陳歌覺得在這個村子裡的魏遠,怎麽說呢,比平時似乎輕松腹黑不少,不禁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就在這時,一旁的小樹叢中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陳歌心頭微驚,下一息,已是被魏遠猛地拉到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