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
徐有才立刻沉下臉來,厲聲喝了一句。
其他人也一臉不讚同地看著地上的高虎。
這家夥急傻了吧!天花是種什麽病,常州又是什麽情況,他不是不清楚!
雖說他們理解他的心情,但這種事求夫人有用嗎?便連主公都無能為力啊!
雖說他們也聽說了這器具是用來治理常州的疫情的,但他們心底裡壓根不信這個奇奇怪怪的器具有那樣神奇的功效!便是真的有用,只怕也只是一些微乎其微的作用罷!
這樣不過白白衝撞了夫人。
也不知道這個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若是個氣量不大不能容人的,高虎只怕要倒霉了,他們可是聽說這些貴族夫人最重規矩,往往看不起他們這些低賤的平民,最恨他們這般不識好歹了。
陳歌看著地上不願意起來的男人,怔愣了一瞬,正想說話,人群中,突然又走出了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瘦削,皮膚白皙,面容普通,只是那雙眼睛看著,便透著一股機靈勁。
只見他笑嘻嘻地走到了高虎身邊,先是朝陳歌行了個禮,站直身子後,突然踢了踢身旁的高虎,道:“夫人請恕罪,這家夥這幾天擔憂在常州的老母親,又忙著趕工,腦子大抵有些不清楚了,不是故意衝撞夫人。”
原本還趴伏在地上的高虎聞言,立刻如炸了毛的獅子一般抬起頭瞪了他一眼,用尤帶著哭腔的嗓音大聲道:“何要,你說誰腦子不清楚了!”
“自然是誰對號入座,便是說誰。”何要挑了挑眉,又老實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嬉皮笑臉道:“好了,起來罷,咱們夫人大人有大量,不會跟你這腦子不清醒的人計較的。”
高虎卻緊緊抿著唇,一臉倔強,不管他怎麽說也不願意起身。
陳歌看著面前這兩人,有些忍俊不禁地道:“起來罷……”
話音未落,便被一個帶著掩飾不住的惱怒的聲音打斷,“算了吧,何要,我可不認為阿虎有什麽不對!如今常州這情況,你問問有誰心裡不惶恐,更別說自家老娘還在常州的高虎了!”
卻是一個長臉吊眼的年輕男子,只見他眉眼間凝著一抹憤然,嘴角緊抿地看了陳歌一眼,道:“我們日夜不停地在這裡趕工,抱著的不就是主公和夫人能解救常州,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過上安定日子的希望嗎?!
然而你問問這裡的人,有誰認為這莫名其妙的器具真的能治好那個可怕的天花了?!咱們誰又不是雖然心裡質疑卻還是毫無怨言地做下去了,只因為這是夫人讓我們做的,這是夫人的命令!
阿虎因此跟夫人討一個說法怎麽了?便是咱們是低等下賤的工匠,也有討一個說法的權利罷?”
何要嘴角的笑容有些沒法維持,最後,板著一張臉看向陳歌道:“夫人請見諒,咱們工坊腦子不清楚的人有點多。”
陳歌看著他這努力維持淡定的模樣,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抬起手製止了臉色一沉想走上前護著她的侍衛,看著那長臉男子,淡聲道:“當然,你們有這個權利,我也能給諸君一個說法,你們做的事情不是沒有意義的。”
她微微一頓,看了看瞬間抬起頭雙眼放光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的高虎,隻覺得他那仿佛把她當做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期待沉甸甸地壓在了她心頭,讓她出口的話,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凝重。
“我雖沒法承諾你,
我一定能救下你母親,但我可以承諾你們,我……和君侯,會克服這天花疫情。 從此以後,你們,和你們的子孫後代,都不會再生活在天花的陰影和恐懼下。”
女子的聲音雖平靜淡然,說出來的話卻清晰有力,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仿佛戰場上雲淡風輕卻堅如磐石的將軍,讓所有人一瞬間,都怔愣在了原地。
比起這女子竟絲毫不在意林子衝那大逆不道的話,她說出口的話,更讓他們震驚。
原本還在為手下這幾個毛頭小子頭疼的徐有才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心裡隻覺得荒謬和不可置信。
這女子口氣也太大了罷!她到底是哪裡來的信心,說出定能克服天花這種話?是這奇奇怪怪的器具給她的信心嗎?!
古往今來這麽多神醫都沒法克服的天花,她竟然說她能克服?!這到底是她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其他人反應過來後,也是一臉不相信。
雖然面前的女子是他們主母,但對於他們說來,她不過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娘子,哪有那樣的能耐!既然嫁給了他們主公,好好在家享福便是了,何必非要出來誇下這個海口?
陳歌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只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麽,看向徐有才道:“徐管事,你過來一下。”
就像她跟藍衣說的,有些事急不得。
隨即看向還站在她面前的何要,“你也過來一下。”
何要微微一愣,有些懶散地揚了揚嘴角道:“是,夫人。”
雖他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那雙黑眸裡卻分明帶著一絲審視。
陳歌徑直走到了工坊裡一個僻靜的角落,見到徐有才和何要都過來後,看向何要道:“你方才,為何要站出來?”
何要似乎微微一愣,忽然便給陳歌深深作了個揖,因為帶上了一絲特意,那姿勢尤為滑稽,不怎麽正經地笑道:“那傻大個是小人的朋友,一向做事不經大腦,小人生怕他衝撞了夫人,這才走了出來,如今看來,衝撞了夫人的人,似乎是小人?”
陳歌看著他, 淡聲道:“你朋友做事是不過腦子,你卻是太過腦子。
你可有想過,若我真是你想的那種心高氣傲心胸狹隘的人,你這般在我面前胡說八道胡攪蠻纏,會是什麽下場?”
那還彎著腰的身影頓時一僵,好一會兒,才抬眸悄悄看了陳歌一眼,帶著一絲謹慎道:“可是事實證明,夫人心胸寬廣,豁達大度,便是那天上自認為慈善仁厚的神仙見了夫人都要自行慚愧。”
這滑頭的小子!
陳歌忍不住笑了,搖了搖頭道:“起來罷,我沒那麽多精力計較你們的態度,我只看你們的能力,若是你們沒有能力,你便是把我誇成一朵花也沒用,若是你們有能力,你們偶爾撒一下潑,我便當看不見了。”
說著,若有所指地看了一臉怔然的徐有才一眼,道:“畢竟我可是很愛才的。”
竟然能在短短十天內就把她不怎麽成熟的想法那般完美地做了出來,這不叫人才,天底下便沒有旁的人才了。
何要不禁有些震驚地看著面前笑容明豔的女子,那種震驚,從方才起便已經在他心底醞釀,這會兒更是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士農工商,他們做這一行,本便被人看不起,不管他們有多大的能耐,能把交給他們的活做得多好,也鮮少有人會正眼看他們。
更別說眼前這個理應高高在上跟他們有著雲泥之別的君侯夫人了。
其實,他早已習慣了被人忽視和看不起。
何要看著面前的女子,黑眸中悄然掠過了一抹猶豫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