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還在巴巴地看著她的某男人,陳歌笑道:“起來罷,你一直守著這常州城,壓力定是不小。”
言下之意就是,他剛才的話都是壓力太大才會說出來的胡言亂語,做不得數。
茅旭明眼睛一亮,一臉感動地不停點頭,“可不是嘛!
這鬼地方都快成修羅場了,屬下天天為疫情的事吃不下睡不覺,黑眼圈都快有兩個拳頭大了,百姓還天天暴動,嗚嗚嗚,明明屬下也被困在裡面啊!
夫人真是太懂屬下了!”
對嘛!就是要這樣嘛!但凡主公每次給他傳信不都是冷冰冰的命令,偶爾夾雜一兩句這樣貼心的話,他也不用天天想給主公扎小人……啊呸,是給他自己扎小人!他自己!
陳歌忍不住笑看了他一眼,道:“茅將軍請起罷,茅將軍做的事情君侯都是看在眼裡的。
常州如今是什麽情況,麻煩茅將軍細細跟我說一說。”
茅旭明頓時更感動了,嗚嗚嗚,原來這就是有主母的感覺嗎?主母真的好溫柔好貼心!
一時間,他為了自家主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心都有了!
“夫人大抵是聽說了,昨日晚,整座城的大夫幾乎都被殺了。”
茅旭明利落地跳了起來,他是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濃眉大眼,劍眉英氣,認真起來時,倒真的有幾分將軍的風范。
“這座城裡共有二十三名大夫,有八名大夫一直在城東作為隔離點的村子裡幫忙,其他大夫都在城裡替百姓看診,一旦發現有感染了天花的百姓,便會立刻送到城東的村子裡。
然而,如今剩下的大夫,只剩了在疫區裡染上了天花的兩名大夫,和一些學徒了。”
茅旭明說著,忍不住氣哼哼地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混蛋!城裡的大夫雖少,但都是有骨氣的大丈夫,沒有因為這是天花疫情就嚇得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有兩名大夫便是在疫區替百姓診治時染上天花去世的!
那些殺人的簡直狼心狗肺!”
也是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背後那人竟然會煽動他的追隨者,把對於目前的常州城來說至關重要的大夫都殺了,那人才能那般順利地得手了!
畢竟那種畜生的思想,不是同樣身為畜生的他們是沒法想象的!
饒是在外面已是聽說過這件事,陳歌還是臉色沉了沉,對於同僚,她總會不自覺地感同身受。
頓了頓,她道:“不管如何,如今先把百姓的情緒安撫下來、配合官府做事最為重要。
君侯已是派了人去遠方的州鎮尋找大夫,如今只有我和其他四位大夫,便麻煩茅將軍按照需求把我們分派到各個據點去,並昭告百姓已是有新的大夫進入了常州這件事罷。”
茅旭明因為陳歌的淡定清晰怔愣了一瞬,連忙道:“別別別,夫人別那般客氣!”
說著,嬌羞地看了陳歌一眼,“夫人盡管蹂躪屬下便是,屬下皮糙肉厚,受得住!”
陳歌:“……”
跟著茅旭明來的軍士:竟然連夫人都敢調戲,真不愧是他們將軍,狗膽包天……啊呸,勇氣過人!
陳歌默默地望了望天,笑道:“茅將軍是對這常州城最熟悉的人,接下來自是會有很多要茅將軍幫忙安排打點的地方。
事不宜遲,煩請茅將軍帶路罷。”
茅旭明頓時歡快地點頭點頭。
很好,他已經成功獲得了夫人的注意,他以後是喝粥還是吃飯就看夫人了!
哼,
反正主公那個冷血無情連句貼心話都不會說的家夥,他是不指望了! 他現在才有心思打量這個傳說中的夫人,他原本還以為讓主公那般上心的女子會是個絕世美人,卻沒想到夫人的長相……略平庸。
主公果然不是他們這等俗人,看重的是女子的心靈美!
不過,若這個女子有著這般不輸王侯將相的氣度,有著讓男子都自愧不如的勇氣,還擁有攻克天花的能力,竟還有著傾國傾城的面容,這還讓旁的女子怎麽活了!
茅旭明一臉嚴肅,隻覺得自己參透了老天爺的心思。
果然,老天爺都是公平的!
他心裡已是把陳歌看作除了一張臉稍微平庸其他方面都是神人級別的存在,屁顛屁顛地走在了她前面帶路,一邊走一邊道:“屬下已是按照君侯的吩咐精挑了一隊種了牛痘的士卒保護夫人的安全,夫人若有什麽需求,隨時遣人來找屬下便行,屬下姓茅,名旭明,字常亮。
夫人可記住了?屬下姓茅,名旭明,字……”
看著面前笑得一臉狗腿的某男人,陳歌靜默了一瞬,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茅將軍是吧?茅將軍的大名,我在君侯那裡已是聽了許多回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一直重複,更不用把自己名什麽字什麽都交代得那般清楚的,又不是相親!
“哦。”茅旭明頓時灰溜溜地住了嘴,有些失望。
哼,不說清楚一些,若以後又有一個姓茅的小兔崽子出現,還不知道夫人會不會忘了他呢!
他們進來的偏門在常州城西門旁邊的一個巷子後面,雖然他們是順利進來了,但因為此時街上到處都是躁動不安的百姓,要從這裡順利走到據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快要出巷子的時候,茅旭明終於變了臉色,稍微正經了起來,悄無聲息地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低喝道:“所有人聽令,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麽情況,都必須保護夫人和幾位大夫的周全!
他們如今,便是我們常州城的希望!”
“是!”
陳歌他們也立刻察覺到了空氣中流動著的不詳氣息, 幾個大夫更是不自覺地聚攏到了一起,神色肅穆。
茅旭明走在最前頭,先走出了這條巷子。
陳歌雖走在比較後面的位置,但透過巷子口,還是看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有零星幾個百姓,或是正頹廢絕望毫無目標地走著,或是正一臉迷茫痛苦地坐在地上。
有一個女人正抱著自己的孩子,坐在地上哭得崩潰,然而身邊來去的人似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任她哭得驚天動地,上氣不接下氣,都沒有看她一眼。
陳歌呼吸微緊。
茅旭明帶他們走的,必然已是最安全人最少的路,饒是如此,這冰山的一角,已是昭示了如今的常州城,是多麽壓抑沉痛。
忽地——
“天殺的狗官!弟兄們!我找到天殺的狗官了!快來啊!今天不逼得狗官讓我們離開這裡,我絕不善罷甘休!”
一個沉厚激憤的嗓音突然平地炸起。
茅旭明一驚,已是下意識地擋在了陳歌面前,皺眉瞪著仿佛蝗蟲一般從四面八方的巷子裡迅速湧出聚攏了過來的人群!
心中一陣沉抑。
這絕對是最糟糕的局面!
然而,城裡所有大夫的暴斃,已是徹底挑起了百姓們心中的不安和惶恐,在行事已是近乎瘋狂毫無章法的他們面前,再精密的布置都是沒用的。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開始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主公竟然真的讓夫人進來的原因。
此時的常州城,說關著的是一群毫無理智可言的瘋子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