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燕心咯噔一跳,立刻站起身點頭道:“勞夫人久等了,我去問問,你要不隨我一同到裡間查驗一下,沒問題就可以拿走了。”
說著,看向那漢子,“梁郎君,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那漢子一臉不耐煩,但看是陳歌,也不好說什麽,哼了一聲道:“反正都等到現在了,也不怕再多等一下!”
說著,用看廢物的眼神看了角落裡的吳大夫一眼。
吳大夫:“……”
莫名覺得好憋屈怎麽回事!
吳燕進了裡間後,立刻看向陳歌皺眉道:“夫人,你瞧剛才那孩子……”
陳歌點了點頭,“那孩子確實是陰虛火旺。”
見到吳燕一臉愣然的模樣,她道:“不急,先前你爹開給那孩子的藥方還在嗎?拿來我看看。”
吳燕立刻在旁邊案幾上的一堆藥方裡翻找出了一張,遞給陳歌。
陳歌接過一看,立刻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不禁輕吸一口涼氣,問:“這藥方,可是你爹自己配的?”
吳燕搖了搖頭,“我們家從太祖爺爺那一代傳下來了一本醫書,爹開的藥方,皆是出自那本醫書,爹說太祖爺爺那時候可是人人敬仰的神醫,沒有比太祖爺爺的醫書更靠譜的了!”
她說著,不安地追問道:“可是藥方有什麽問題?”
自然是有大大的問題,否則不會人沒治好,病情還加重了!
只是陳歌現在還不清楚這個時代的醫學水平,不好評價什麽,歎了口氣道:“不算無法挽回的大事,孩子舌質偏紅,苔少,脈細弦,是陰虛火旺不假,然而陰虛火旺只是一個籠統的概念。
人體有五髒六腑,五髒六腑都有陰陽,要對症下藥,一定要辨清到底是哪個部位出現了陰虛的症狀。
你瞧,剛剛那漢子說他的孩子患病以後,性格變得暴躁易怒,而且晚上經常做夢,做的還多是惡夢,這是典型的肝陰虛症狀!肝陰虛則肝火旺。
而他說孩子天天喊餓,這是因為胃也陰虛,胃陰虛則胃火旺,胃火旺,胃的蠕動就比平常人快,消化快,當然容易餓了。
但因為孩子火旺,火旺傷身,導致吃下去的營養沒法吸收,才會出現吃得越多,反而越消瘦的情況!
他說孩子經常口渴,還愛喝井裡剛打上來的涼水,也是胃火旺的症狀。”
吳燕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時候忍不住道:“我……我記得《內經》上,確實有‘胃積熱者,善食而瘦人’這種說法!”
陳歌微微一愣,《內經》?是這裡的醫書嗎?
同時心裡暗道,看來要盡快了解一下這個時代的醫學到底處於一個什麽水平了。
她把剛剛吳燕給她的藥方遞到了她跟前,指了指上面的藥道:“你爹開的藥方裡有熟地黃、牡丹皮、乾山藥、山萸肉、茯苓等,這確實是治療陰虛火旺的藥方。
然而,這裡的藥材針對的是腎,主治的是腎陰。
那孩子陰虛火旺的部位卻在肝和胃,就好比失火的是張家,你卻到隔壁李家去救火,當然越治,病情越嚴重了!”
吳燕現在已經是全身心信服陳歌了,不由得緊張道:“那怎麽辦才好!”
陳歌微微一笑,道:“不用急,我剛才說了,這不是什麽無法挽回的情況,我開一個藥方,你先給他抓七天的藥看看情況。”
“好的!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吳燕立刻連聲道,激動得臉頰都微微泛紅了。
隨即,
她按照陳歌的藥方給那梁郎君抓了七天的藥。 那梁郎君一臉忐忑不安地接過藥,揮了揮拳頭威脅道:“這回要是再治不好我兒,看我怎麽收拾你。”
原本想說什麽的吳大夫看到了梁郎君那比他大腿還粗的手臂,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隻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送走那梁郎君一行人後,吳大夫立刻看向陳歌,“你……你這藥方到底哪裡來的!到時候出了問題,你要咱們普濟堂怎麽辦呐!”
“爹!”吳燕跺了跺腳,不滿道:“如果沒有夫人,咱們普濟堂的牌匾早便被拆下來了!而且我相信夫人,她肯定能治好那孩子的病的!”
吳大夫被自己女兒呵斥了,又是委屈又是氣憤,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走了,“罷了罷了!你現在滿心滿眼只有魏侯那夫人!是完全不把爹爹放在眼裡了。”
只是那瘦小的背影,無端端地透出了一絲落寞之色。
吳燕鼓了鼓臉頰,無奈地瞪了自家老爹一眼,轉向陳歌道:“讓夫人見笑了,我爹有點小孩子脾氣……”
陳歌輕輕一笑,“我倒覺得你爹吃醋了。”
吳燕微微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怎麽可能,我爹天天抱怨我不是個男子呢。哼,不管他了,夫人,今天真的謝謝你,君侯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
陳歌默默望了望天,是不是他的福氣她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她的晦氣了!
自那之後,陳歌沒事就往普濟堂跑,反正以她在燕侯府的地位,她夜不歸府都無人在意。
那林婉兒自那天來找過她麻煩後,奇異地沒有再主動在她面前出現過。
只是偶爾在府裡見到,她那雙美麗卻如毒蛇一般陰沉的雙眸,卻總是讓陳歌心頭有些異樣。
第一回在府裡跟她偶遇後,她就囑咐鍾娘平時在府裡多留心那林娘子的動向。
只是鍾娘留意了幾天,也沒看出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陳歌只能先把她放到一邊。
何況這會兒,陳歌滿身心都撲入了這個世界的醫學世界中。
自從發現吳燕家裡典藏了大楚朝歷朝歷代近百本醫書後,陳歌就雙眼發亮,恨不得連夜搬到吳燕家裡去!
這天,陳歌又去了普濟堂,吳燕正在店裡忙著,見到她立刻笑道:“夫人,你來了,我又給你從家裡帶來了幾本醫書!”
鍾娘一聽,頓時心肝脾肺都疼了,又有新的醫書,還幾本!
想到這些天夫人著了魔一般,天天看那些醫書看得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她就恨不得立刻讓吳燕把那幾本書打包帶回家去。
然而轉眸一看,自家夫人一雙眼睛已經倏地亮起來了,便知道大勢已去,只能唉聲歎氣道:“怎麽就不見夫人在君侯面前時眼睛也那麽亮呢。”
唉!
陳歌隻當聽不見,接過吳燕遞過來的厚厚一遝醫書,忍不住笑得眼眸都彎起來了。
她本就長著一張清水出芙蓉的臉, 這一笑,頓時如百花綻放,鮮豔嬌嫩得讓人忍不住想采上一朵,吳燕一時看癡了。
陳歌翻看了一下這幾本書,暗暗點了點頭,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們家既然有那麽多醫書,其中還不乏醫學著作,怎麽想師父的醫術也不該是那個水平。”
雖然吳承謙還死鴨子嘴硬不願意承認她這個弟子,但陳歌這聲師父已經叫得很順溜了。
吳燕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這些醫書不是我爹看的,我爹覺得沒有醫書能超過太祖爺爺留下來那本,這些醫書……是我兄長收集的。”
兄長?
陳歌不禁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現出幾許落寞,明顯不想多說的樣子,也沒追問,拿著幾本醫書就到裡間去了。
她也算明白了,為什麽以吳承謙的醫術,這藥房還能好好地開到現在,原來之前看診的另有其人啊。
這幾天她都是這樣,吳燕沒時間招待她的時候,就一個人在裡間看書。
普濟堂的裡間很安靜,而且充斥著藥香味,在這樣的地方,她覺得安心。
然而這幾天,她確實有些累了,看著看著,自己也沒有察覺地,頭一點一點地打起盹來,最後頭一歪,就這樣趴在案幾上睡了過去,手上的書也掉到了地上。
秋日的陽光金燦燦的,有著一種溫柔的明豔,透過裡間一個巴掌大的小窗子,柔柔地撒照在了女子身上,仿佛為她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張景掀開簾子走進來時,猝不及防映入眼簾的,就是這麽一幅溫柔靜謐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