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的時間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末。

　　江超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萬裡無雲。秋的空氣顯得寡淡，一行候鳥從雲端飛過去。

　　面試地點設在學生創業中心，是學校專門提供給他們的。此時是清晨，距離面試開始還有半個小時。

　　但是已經有不少學生來等候了。

　　江超站在樓下，這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個準備面試的學生。這次面試並沒有要求一定要穿正裝。但是江超發現，至少有一半的學生是穿著正裝的，無論怎麽說，這份重視就取得了江超心裡的一絲好感。已經等在這裡的學生有男有女，讓人意外的是，竟然一半都是女生。

　　他們基本是大二大三的學生，看得出來神態已經十分鎮定成熟，但距離出社會還是有幾分青澀。這種青澀是由內而外的，不被社會毒打兩年是不容易褪去的。他們有不少是結伴而來的，但也有不少是獨自一個人來的。

　　有一個個子矮矮的男生是一個人來的。他看到同樣是孤身一人的江超，主動過來打招呼:“你好，你也是來面試的嗎?”

　　江超看了男生一眼，回想到看過的簡歷，那個男生的名字已經在心頭浮現，潘健，大二的計科學院的，算起來還是董慢的師哥。聽到對方的話，江超微微一怔，他只是在這裡等朱迪，沒想到被誤認了，正在考慮要不要開口解釋，旁邊一個人接話:“這還用問?到這兒來肯定是來面試的吧?不然周末跑創業中心幹什麽?”

　　江超回頭，說話的是一個個子挺高的男生，梳著一個油光鋥亮的背頭，西裝革履，皮鞋閃閃發光。曹鮑，是個大三的學生。

　　江超此前仔細看過這些人的簡歷，基本上能叫出這些學長的名字。江超忽然心頭一動，抑製住想要說話的衝動，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混在他們中，聽聽他們的想法——所以江超反而不那麽急著解釋自己的身份了。

　　曹鮑看上去十分健談，他慢慢走過來說:“我叫曹鮑，大三的。對了，你們為什麽要參加這個面試?”

　　潘健靦腆地笑了笑:“找點兼職，我看海報上的工資待遇很高，就來了。”

　　江超沒有說話，他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一眼潘健。潘健戴著一個眼鏡，相貌樸素，穿衣也樸素。他的腳上穿著一雙舊舊的運動鞋，牛仔褲，上衣是一件看不出什麽牌子的短袖。看得出來，潘健是華國大多數學生的樣子，家庭條件普通甚至可以說是偏差的那種。

　　“呵，才兩千塊錢也算多?”然而聽到潘健的話，曹鮑卻是帶著三分輕蔑的口氣說。其實曹鮑家也不算有錢，但他總喜歡在人前表現的自己家很有錢的樣子。尤其是覺得在對兩千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時，就會讓他有一種特別爽的感覺。

　　江超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潘健卻搖搖頭，十分溫和地說:“他們的工作內容描述來看比較簡單，一個普通的初級程序員隨便都能做下來，一個初級程序員平均5000元就能招到，但他們的工作強度比我們這種兼職高了可不止兩三倍。我覺得在兼職工作中來看，已經很不錯了。”

　　曹鮑撇撇嘴:“說實話，你這樣子想也沒什麽問題。但畢竟是個學生弄的小公司，誰知道到底能不能發得起工資?”

　　江超沉默不語。

　　潘健卻皺皺眉，隨後靦腆地笑了笑:“呃，你既然這麽不看好他們，為什麽要來應聘呢?”

　　江超同樣看著曹鮑，他也很好奇。

　　曹鮑笑了笑:“我來體驗一下生活嘛。

雖然家裡不怎麽缺錢，但是能來體驗一下也是可以的。說實話，我肯定是不怎麽看好這家公司的，所以他們在面試我，我也何嘗不是在面試他們呢?”　　潘健搖搖頭，他覺得曹鮑有些浮誇，不太想和他說話了。江超依舊沒有說話，曹鮑卻隻當他是內向，繼續在兩人面前侃侃而談，東扯西扯，什麽人工智能了，物聯網了，雲計算了之類的話題，說得眉飛色舞。

　　過了一會兒，曹鮑去上廁所了，江超和潘健才覺得耳邊清淨了許多。

　　這時，有人過來說:“哈哈，你們兩個還能耐心聽他吹那麽半天?曹鮑的浮誇油膩是我們系出了名的。之前在學生會所有人都見識到了。他剛才跟你們吹的東西，我聽著都尷尬。他不想要這個兼職?我信他個鬼，典型的想得便宜還要賣乖的人。”

　　江超和潘健都有些意外旁人的評價，但都笑笑沒有說話。

　　朱迪還要等一會，江超對潘健的印象還不錯，索性跟他聊了起來。

　　跟江超想的差不多，潘健的確家庭條件很差，但他毫不避諱，也不自卑，十分自然地說:“我是農村裡走出來的，父母都是種地的。說實話，之前乾過的兼職也不少，什麽發傳單、送外賣都乾過，一個月能掙一千多。我的生活費一個月也就五六百，還能剩下一點，給家裡買點東西。嘿嘿，見笑了，我有個妹妹喜歡吃荔枝，我每次回去都要給她帶上點。”

　　江超不由得對潘健肅然起敬。

　　潘健繼續說:“但是那些兼職呢，畢竟是體力勞動，我覺得讀這麽一撂子書，能乾點有價值的兼職肯定更好。所以前幾天看到這個公司的海報，一下子覺得很適合我，不僅能學到東西，對得起自己讀的書，收入也比之前的兼職高得多，所以我是真心想進的。”

　　江超笑了笑:“加油，我看好你！”

　　潘健確實搖了搖頭，歎口氣:“唉，說實話，我挺忐忑的。你看，很多人都穿了正裝，這給面試官的第一印象肯定不錯，而我就顯得太隨意了。當時我猶豫了一下，就算是租一套西裝也得花幾百塊，所以沒舍得，現在說實話還真有點後悔。”

　　江超拍拍潘健的肩膀，笑著說:“我相信你只要技術夠硬，肯定可以的！”

　　潘健笑笑:“謝謝你啊。技術我還是有一點自信的，就算不行，我還是有信心一邊學一邊把它做好的……不過，還是挺緊張的。你緊張嗎?”

　　江超輕輕點點頭:“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