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族巫人的異動很快傳遍了幽夢城。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整個幽夢城裡,能抽得出身的,無論是人還是巫人,都瘋狂的往西門湊去,幽夢城頓時萬人空巷。
石玲瓏聽到這消息,直接抄了把斬骨刀衝出去,商仁無奈地歎了一聲。
西門值守的巫人哪裡見過這陣勢?兩股戰戰、不知所措,連城門是不是要關都不知道。
“到巫壇來。”冷清的聲音在上空飄蕩,聲音並不大,卻清晰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裡,僅僅這一手就能震懾住場面,值守的巫人也不再畏懼,腰板挺得筆直。
“遵城主令!”
石磊對這聲音並不陌生,城主軒轅柳一貫是以冷清的聲音示人,石磊倒也有幸聽過幾回。
巫壇主位上,是戴著猙獰銅面具的城主,寬大的衣袍隨風擺動,腰間佩著一柄劍,站在那裡,不知喜怒。
主位兩旁,是三大家族的族長與城中幾位長老,石彪赫然在列。
石彪早就冷汗淋漓了,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愛孫膽子這麽大,越過自己指使石松下絆子,甚至不惜舍棄幽夢城的銅礦命脈!
先發製人!
石彪拍案而起,戟指怒目:“大膽石將,竟敢置銅礦於不顧,甘當逃兵,罪不容赦!”
石將臉上現出怒色,才欲強行掙扎著辯解,卻被石磊按了下去。
“城主幾時換人了?”石磊一臉的迷糊。
石彪心頭一驚,眼中現出軒轅柳那可怕的面具與深邃的眼眸,趕緊躬身行禮:“城主大人恕罪!石彪是心系銅礦,一時激憤,以至於僭越,石彪知罪!”
軒轅柳目光掃向石磊,吐出一個字:“說!”
石磊張開雙臂微笑,在上方慢慢凝聚出淡淡的光點,顯現出石松狼狽的圖像。
全場嘩然。
如此顯現身形,當真是聞所未聞!
軒轅柳淡漠的眼眸裡閃過些許光芒,似乎發現了好玩的玩具。
石彪的背上滲出冷汗,他能看出,這一定是即時圖像,那條血淋淋的斷臂就是明證,該死的,萬一石松說出啥不該說的話……
石松狼狽的穿過山谷,進入一片樹林。
樹林裡是木族巫人,裝備齊整的模樣,還有首領木林的模樣,頓時讓看到這景象的巫人們一片嘩然。
“這不是應該去增援銅礦的人手嗎?”
紛紛的議論聲讓木沙的臉色也難看之極,萬萬沒想到啊,這破事居然還有自己的一份,木昆這兔崽子背著自己幹了這好事,他不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嗎?幽夢城沒了銅,木族又有好日子過嗎?
“你怎麽會跑這裡?嗯?聽說石將已經廢了,你怎麽還弄得廢了呢?”木林三分嗤笑、三分困惑、四分擔憂的問道。
石松臉色灰敗的慘笑:“別光顧著幸災樂禍了,你很快會和我一樣倒霉。石將家的小崽子不簡單,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說得我麾下全部反水,單打獨鬥斬我一條胳膊,作為和我一樣坑了石將、坑了整個銅礦的罪魁禍首,你覺得那小崽子能放過你?”
木林的神色陰沉下來:“麻煩大了,膽識、武力都不差,這樣的人絕不肯善罷甘休。所有人聽著,立刻回木族,有人問起,你們將一切推到我頭上,山高路遠,咱們後會有期!”
巫壇裡的觀眾已經憤怒地詛咒起來。
因為這二人的私心雜念,導致銅礦命脈的丟失,就是將他們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軒轅柳冷漠的看著石彪與木沙,
直讓二人心頭髮毛。 “城主,是我這族長管教不嚴,我願親自去捉拿這兩個混蛋!”木沙咬咬牙,挺身站了出來。
“城主,是我這族長失察,我願將功贖罪,親手捉回叛逆!”石彪也趕緊表態。
“兩位族長出馬自然是好,可別把人弄死了啊,要不然大家夥兒得以為是殺人滅口,到時候可有嘴說不清,黃泥巴掉褲衩裡——不是屎也是屎了。”石磊陰陽怪氣的聲音打破二位族長的如意算盤。
雖然心中暗恨石磊多話,但木沙、石彪面對軒轅柳冰冷的目光還是只能乾咳一聲:“城主請放心,我二人一定將這兩個叛逆生擒回來!”
木沙、石彪出城,輕而易舉的尋到木林與石松的位置,乾淨利落的顯露身形。
“族長,是要取我們的人頭了嗎?”木林慘笑著放下獵刀。
石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擲下獵刀。
武藝差得太遠,有如嬰兒對抗巫人,即便再如何天賦異稟也完全是徒勞,更何況自己現在是個殘廢的巫將。
“是要生擒回去。”木沙語調低沉。“這事算是我對不起你,我只能保證你家人能好好的活下去。”
木林臉上浮現出一絲輕松:“這就夠了,我知道什麽該說。”
石松沮喪地望著石彪,石彪歎了口氣,伸手一指木沙,意思很清楚,完全和他一樣。
石松木林自動繳械,自然連捆都免了,只是才一進巫壇,立刻被鋪天蓋地的菜幫子臭雞蛋擊中,偏偏石松木林二人還不便運功相抗,頓時一身汙穢不堪。
一個隱秘的位置上,石虎突然面帶憂色:“木昆,這兩個人不會把咱倆賣了吧?”
木昆把牛耳嚼得山響:“早防著這一手了,你等著瞧好了。”
行屍走肉一般緩慢前行的石松突然停滯了腳步,目光呆滯的看向看台的一側。
一個孤零零的幼小身影眼裡含著淚,咬著嘴唇看向石松。
這一刻,即便早已心如死灰的石松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淚珠緩緩流下,在汙穢的臉上犁出兩道深渠,一直強撐著挺直的身子漸漸發軟,“啊”的一聲大叫,石松跪倒在地,單臂勉強支撐著身子不曾倒下。
木林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沒發現異常,狐疑的看向木沙。
木沙苦笑:“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看到這一幕,怕他們過於傷心。”
木林閉上眼,長長地吐了口氣:“多謝族長。”
城主端坐席間,巫壇長老木森傲然挺身,大聲喝問:“木林、石松,我奉城主令,追查西鳳山銅礦失守事宜。我且問你們,為何未按城主府安排增援西鳳山,致使前軍傷亡殆盡、銅礦失守?”
石松兀自心情激蕩,完全沒有理睬木森。
木林長長地吐了口氣:“這事,說起來還是我二人曾與石將結怨,所以借機報復所致。當時沒想到後果那麽嚴重,只是大錯既成,我二人也無力回天,只能任殺任剮了。”
石磊忍不住冷笑,還真是天衣無縫的說法,反正石將也沒少與人衝突過。
“既然你們認罪,那麽,我宣布,石松、木林因私怨導致西鳳山銅礦丟失,其罪當誅……”木森長老大聲宣布,卻見石磊高高舉起的手臂。
“說。”軒轅柳依舊言簡意賅。
“城主大人,小人有一點淺薄的見解,這銅礦對幽夢城是重中之重,可西鳳山銅礦丟失卻至少得一年後才能去奪回,而幽夢城對銅礦石的需求一日不可或缺,短期內又不宜向周邊各城發難,所以最適合取代的,唯有天狼山赤銅峰。”石磊侃侃而談。
巫壇突然寂靜下來。
天狼山是一個敏感的話題,算是巫族與妖族的分水嶺,盤踞無數妖,雖然到達赤銅峰可能直線只有三十裡,但至少經過五名大妖的地盤,硬搶,要死多少人才能辦到?
“石松木林是有罪,不過就這麽殺了有點可惜,不如將他們貶為城衛軍的戰奴,奪赤銅峰遣他倆為先鋒,將功贖罪,也能減少幽夢城兒郎的傷亡。”石磊挑眉弄眼的說道。
石松、木林同時心頭一涼,終於知道這小子的狠辣。
確實是不用死了,可結果比死還難受!
堂堂巫將被貶為奴隸,這是一輩子洗不掉的恥辱!
更重要的是,一人為奴,全家為奴!
被當場砍了腦袋好歹能留個全屍,和妖鬥,搞不好就是送菜上門,能有多少遺骸就看那妖的消化能力。搞不好連一塊骨頭都回不來了。
“很好。”軒轅柳一錘定音,讓石松、木林欲哭無淚。
塵埃落定,軒轅柳派祭巫風爭給石將治療,風爭看了一遍,滿是褶皺的眉頭擰成了一團,苦苦思索,許久才無奈地歎了口氣:“其他人的都沒有問題,只有這石將,施展了瘋魔大法,渾身的筋脈俱斷,莫說是我,便是我師父到了也難救。你們這些戰巫呐……”
石將悶哼著露出一絲笑容:“請風老醫治這些幽夢城子弟,至於石將,無所謂了。 ”
“放心,你會沒事的。”石磊取來一瓢水,拿出魔羅丹喂石將咽下。
魔羅丹的淡淡藥香飄入風爭鼻中,風爭正在施救的手一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要不是風爭還算敬業,石磊絕對不會回答他的問題,當下石磊微笑著回話:“這是我自製的丹藥。”
騰騰的熱氣在石將頭頂升起,“叭叭”的筋骨響聲讓人震撼,一層層血絲混著汗水將身體染得腥紅,石將咬著牙,鼻孔裡偶爾發出一聲悶哼,看那扭曲的面容就知道有多痛苦。
“撐住,你行的。”石磊有一旁給石將打氣。
不知何時起,石玲瓏這丫頭在了石磊身後,面朝外頭,手中緊緊握住那把斬骨刀。
“哈!”石將猛然暴喝一聲,渾身肌肉虯起,猛然躍起,一拳擊在旁邊的石柱上,石屑飛濺,石柱上留下半指深的拳印。
“有意思。”軒轅柳眸子裡飄過一絲笑意。
風爭眼睛瞪得溜圓,野馬似的衝到石將身旁,伸手抓住石將手臂,徑自把脈,哪有半點老相?
“竟然……竟然全好了!”風爭難以置信的大叫。
巫壇內一片驚訝。
幽夢城的人都知道,風爭說治不好的病患,那絕對沒救,可今天卻出了意外!
“你這丹藥,能教我不?”風爭看著石磊,眼神熱切。
石磊微微猶豫了一下:“不是方子的事,一是藥材難尋,再就是,手法與你之前的可能會截然不同。”
“先生!”風爭拱手行禮,直接敲定了這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