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梯子,哪能攀高枝。劉備作為主動言和的一方,終究不能毫無表示。
此番荊州之戰,漢軍先後擒獲了三千余名籍貫在孫權地盤的吳兵。劉備知道這些吳兵都有家眷掛念,眼下面對即將到來的曹魏,不能指望他們真心為自己效命,不逃跑甚至叛變已是給足劉備面子了。
與其花糧食養著他們,不如放他們回江東,一來向孫權展現自己的誠意,二來讓他們去消耗孫權的糧食。這一次孫權不僅失去了荊州,也損失了大量的糧草,突然多了三千士卒,也不是毫無壞處。
假使孫權真的和曹丕聯合,這三千士卒回不回去又有啥區別。
不過主動釋放敵方士卒,畢竟還是有風險的,孫權也是疑惑地問鄧芝:“劉備當真不怕我興兵來犯?”
“我主聖上願罷兵言和,已顯誠意!還望大王勿疑!”鄧芝言辭懇切,對著孫權長長作揖,“芝亦相信大王會做出最有利江東之抉擇!”
“朱義封現在何處?”孫權又想起牽掛已久的朱然,莫非他也被劉備一同釋放了嗎。
“朱然被押往江陵後,因兵敗之恥羞愧難當,身患重病,臥榻不起!”鄧芝徐徐說道,“眼下已有良醫調理。待其病愈,我主聖上定會差人送回!”
其實朱然患病是真,但病情則是被鄧芝誇大了不少,畢竟朱然是一員良將,即便劉備要放,也不會是現在。
“果然不會輕易放回義封……”孫權心裡也明白,站在劉備的立場,有個人質讓孫權有點顧慮,肯定不是壞事。
孫權沉默片刻後,方才露出了一絲異樣的笑容,說道:“鄧尚書方才所言,此行亦是為孤。那依你之見,孤眼下該如何用兵?”
面對這樣一個事關兩家言和的問題,鄧芝沉默片刻後,一咬牙,最終正色道:“坐觀成敗,伺機而動!”
孫權先是一愣,隨即撫須大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坐觀成敗,伺機而動!”
張昭、陸遜等大臣皆是微微點頭,心中對鄧芝稱讚不已。如果鄧芝說出“北攻合肥”等進攻魏軍的路線,那孫權恐怕真的要把鄧芝扔進油鼎了。
別說孫權不相信劉備會暫時放下關羽的仇恨,以及荊州對東吳的價值,光是孫權剛剛在劉備手下吃了敗仗,他也不會蠢到這個時候為劉備火中取栗。
歷史上,鄧芝第二次出使東吳,那時候吳蜀已恢復邦交。孫權在一次宴請中向鄧芝談起,如果消滅魏國,吳蜀分治天下,也是一件快事。但鄧芝卻認為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曹魏亡國之後,吳蜀戰火亦將重燃。孫權對此不怒反笑,連連稱讚鄧芝真誠不虛偽。
站在鄧芝的立場,他自然是要爭取將季漢的利益最大化,但他也不能完全把東吳當傻瓜。
這個鄧芝雖名不見經傳,但作為使者來說,還真合孫權的胃口。
這個時候,孫權方才打開劉備的書信,讀完之後,他卻是沒有親手做書答覆。
“鄧尚書且回去告知你主,就說他的用意我已知曉。”孫權意味深長地笑道,“讓他好生與曹魏交戰!”
劉備顯然不會完全信任孫權,但孫權豈會完全放心劉備。倘若自己寫給劉備的書信被轉交到曹丕手裡,那恐怕會分擔曹丕的怒火,禍水東引。
就這樣,鄧芝帶著孫權的隻言片語,回到江陵向劉備複命。聽完了整個和談的過程後,劉備不由得微微皺眉,低頭沉思起來。
“臣未能勸孫權北上攻魏,乃臣之罪也!”鄧芝這時伏地請罪,他始終因為自己的那句“坐觀成敗,伺機而動”耿耿於懷,認為有負劉備重托。
“伯苗不必如此。”劉備則是淡淡地說道,“孫權此人奸猾非常,更兼已對魏國喪失膽氣,他若真的出兵助朕,朕反倒不能掉以輕心。”
鄧芝這時又起身道:“陛下,臣想孫權多半是想按兵不動,任由我軍與魏賊激戰,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臣侄亦是這般想的!”旁聽的關索也十分讚同鄧芝的分析,這對孫權確實是最有利的決策。
劉備卻是冷哼一聲:“話雖如此,但對孫權仍不可掉以輕心!”
如果孫權真的只是兩不想幫,那對劉備來說實在是萬幸。但關羽是怎麽死的,劉備絕不會忘記,這也是他打心底不相信孫權的原因。
有些事情,雖然可以從大局出發,但有些仇恨,是永遠也無法忘記的。
少時,鄧芝告退。關索左思右想了一番,忍不住對劉備說道:“陛下!臣侄想來,單憑曹真這路兵馬,已無法撼動我軍。眼下勝負之關鍵,在曹仁這支偏軍!”
劉備微微點頭,對關索的話表示讚同,隨即又問道:“那賢侄以為,曹仁會如何用兵?”
“孫權多半作壁上觀,那曹仁這路軍馬,仍會從江夏借道!”關索回答道,“只是臣侄擔心,曹仁不會再攻南郡,而是攻打武陵!”
“賢侄為何這般想?”劉備很想聽聽關索的見解。
“眼下南郡防禦固若金湯,長江水路又被我軍佔據,曹仁縱然來了,也於事無補!”關索徐徐分析道,“而臨沅之地,雖有有漢夷之軍萬余人,但樊伷、習珍、沙摩柯各有部曲,若是號令無法統一,則難以禦敵。”
“此處,便是我軍隱憂!”關索想了一想,最終還是實話實說。
而樊伷此人雖精於言談,但真做起事來可能就捉襟見肘,說難聽點便是紙上談兵。而習珍雖對劉備忠心耿耿,但其才能到底如何,關索便不得而知了。至於沙摩柯,一個蠻夷之人,關索覺得他不太會有多少謀略。
因此,比起南郡各地,臨沅防務真是的存在破綻。而且臨沅除了糧草輜重外,還有從漢壽、沅南等地遷徙來的多處百姓。
而且臨沅若失,魏軍便可在武陵站穩腳跟,北攻公安,從而威脅江陵。曹仁多半不會放棄這麽一個好機會。
劉備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讚許,繼續問道:“那依賢侄之見,朕該當如何?”
關索想了一想,隨即說道:“不如另派一員大將,前去統管二人?”
“翼德、季常等宿將名臣,皆都派到城外拒敵。”劉備微微皺眉,搖頭道,“城內諸將,如子龍、叔至等人皆需聽朕調遣,以備不測!”
“何況樊伷與習珍為官多年,又是荊州大族出身,更熟知武陵!”劉備又是輕聲歎息,“若想要找一個名聲顯赫,又能完全可以約束二人的可靠之將,著實不易!”
若是關索再能年長幾歲,或是再積累一些不世之功,那劉備便沒這個煩惱了。
“既如此,陛下可令習珍為督,統管兵馬!”關索忍不住提議道。
劉備目光如炬,沉聲問道:“賢侄為何不舉薦樊伷?”
“這……”關索一時語塞。
“莫非賢侄有難言之隱?”看到關索如此,劉備心中不由更加好奇。
關索猶豫了一番後,最終開口道:“臣侄早年在荊州聽人說過,樊伷曾為荊州之人設宴,但到了正午,卻仍無飯食,以致賓客全部散去。”
“此雖是小事……”關索為難地說道,“但臣侄擔心,樊伷是否言過其實!”
歷史上,孫權襲取荊州後,潘濬投降,而樊伷卻暗中聯絡五溪蠻夷,希望讓武陵重歸劉備。但潘濬卻用此事告知孫權,認為樊伷並無大才,因此樊伷之亂很快便被輕松平定。
“賢侄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劉備卻是徐徐說道,“一者,前者荊南起事,樊伷獻出臨沅以為我軍根基,此乃大功,更兼他原本職位便高過習珍。二者,他戰時招募新兵, 為我軍助力,這一眾新兵又大多仰仗樊伷。三者,他與沙摩柯等五溪蠻兵交好,往日聯絡蠻夷,多賴其力。”
劉備說到這裡,也略有一絲無奈:“若以習珍為督,只怕樊伷心中不服,如此相互掣肘,恐另生禍亂。”
簡而言之,就是在武陵一帶,樊伷的威望更勝習珍。想到這裡,關索也是心中微歎,這種馭下之道和人際關系,有時候又不得不考慮,這在戰爭中甚至會起到至關重要的影響。
十全十美的方案並不存在,無非是利弊權衡的問題。
“但賢侄方才所言,朕亦知曉!”劉備還是將關索的那一番話牢記於心,“朕仍令他二人各統兵馬,不再設督,並與沙摩柯一同堅守勿戰,想來不會有失!”
“朕又命季常在公安一帶的江邊烽火台處安排士卒,不管是何船隻,都不得通過!但有險情,立刻來報!”
當年關羽為了防止吳兵所設置的烽火台,孫權奪得荊州後並未廢除,因此劉備便打算重新投入使用,以防曹魏水軍逆江而上。
雖是劉備並沒有松懈對臨沅的防務,但關索的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曹魏智謀之士極多,一定會有自己也無法預料到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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