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11月,荊州,南郡,江陵縣
農歷十一月初,一向溫暖的荊州如今也走進了冬天。剛剛下過的幾場零星小雪,雖沒有給荊州大地好好地打扮一番,卻也讓氣溫開始驟降。南飛的大雁也逐漸忍受不了這冰冷的北風,不斷地降低飛行高度。
江陵,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古城之一。春秋戰國時期,楚國曾連續四百余年建都於此。東漢末年,曹軍大將曹仁曾在此城與孫劉聯軍展開了為期一年的激戰。後來劉備入主荊州,江陵便一直是劉備集團在荊州的重鎮,囤積了大量的錢糧器械。後來負責鎮守荊州的關羽,更是把江陵作為大本營,並補修過江陵城池,使其更為易守難攻。
只是這一天,城牆上飄揚的旌旗,已全部從“漢”換成了“吳”。
這一年七月,關羽北上征討駐守在襄陽,樊城一帶的曹仁。八月,天降霖雨,漢水暴漲,淹沒了前來支援的於禁七軍,關羽便趁勢擒於禁,斬龐德,圍攻襄、樊。很快,樊城以北的諸多起義百姓紛紛響應關羽。一時間關羽威震華夏,兵鋒直逼許都。
可就在關羽圍攻襄陽、樊城之際,東吳孫權卻決定趁此時出兵,一舉奪下惦記許久的荊州。吳軍大將呂蒙白衣渡江,襲取兵力空虛的南郡。在招降公安守將士仁後,呂蒙的大軍暢通無阻,很快便兵臨江陵城下。
江陵內本就兵力不足,還要分兵看管於禁等數萬曹兵,加上負責守衛江陵的南郡太守糜芳早就對關羽心存不滿,聽到士仁在城下招降後,便也獻出城池,致使東吳大軍輕而易舉地就奪下了江陵城。
一隊隊整齊的東吳兵在城內四處搜尋任何膽敢反抗的殘余力量,武庫、糧倉等重要場所已全部落入吳軍之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尋常百姓絲毫不敢踏出門半步,整個江陵城內陷入了許久未有的恐慌之中。
州牧府衙門口,一行人正策馬而來,為首一位黃面將軍,全身披掛,腰佩寶劍,正是負責此次襲取南郡的呂蒙。
一名等候多時的偏將看到呂蒙前來,立刻上前行禮道:“稟將軍,府衙內一眾官員皆已擒獲,關羽妻女亦在後院,聽候將軍發落!”
呂蒙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正色道:“傳令下去,江陵城內大小官員,但有願降者,好生請來州牧府衙。不願降者,只需軟禁家中,等候至尊發落。至於關羽家眷,另置別院,不可怠慢,更不許閑人攪擾!”
“唯!”偏將答應一聲後,立刻飛身上馬,前去傳達呂蒙軍令。
回想起剛剛那名偏將提及“關羽妻女”,呂蒙便轉向身後一名將軍,問道:“糜子方,我素聞關羽有三子一女,你可知他三個兒子的下落?”
這名體態微胖的將軍不是別人,正是主動獻城的南郡太守糜芳,聽到呂蒙問話,他也連忙恭敬地回答道:“回將軍,關羽長子關平現隨父征討襄、樊,三子關興,上月已前往益州報捷,尚未歸來。”
“至於其二子關索,並非關羽嫡子。此子天性頑劣,胸無大志,不喜軍旅,全無關羽之風,若不在家中,定是外出遊獵玩耍。”糜芳說到這裡,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無奈。
“傳令下去,速在江陵城內搜查關索下落,以防其暗中集結關羽舊部!”呂蒙卻沒有因此無視關索,“若其不在城中,便不足為慮!”
“只怕關索得知江陵失守後,會前往關羽那裡通風報信,到時關羽必率大軍返回。”糜芳卻略帶緊張地說道。
自打投降東吳的那一刻起,糜芳便清楚自己已無回頭路,若再次落到關羽的手裡,絕對是死路一條。 當初糜芳與士仁供應糧草不濟,關羽也放出狠話要回來再治罪二人。加上他倆一直惱恨關羽輕視自己,因此面對呂蒙的突然襲擊,二人也就沒有了殊死一搏的決心。
“無妨!江陵既已落入我手,關羽又何足為懼!他若敢回來,自取死耳!”呂蒙卻是傲然一笑,聽他自信的語氣,似乎完全沒有把關羽放在眼裡,這也讓糜芳好生奇怪,畢竟關羽手上還有數萬大軍。
不理會詫異的糜芳,呂蒙很快便對身後的親兵喊道:“傳我將令,即刻出榜安民!凡騷擾百姓,擅取民私者,無論官職大小,立斬不赦!關羽麾下將士家眷,更要好生優待,不得有誤!再讓他們寫好報平安的書信,早晚要送到關羽軍中!”
雖然無才無德,但糜芳好歹從軍多年,也算是明白了呂蒙的用意,心中不由感歎,看來名震天下的關羽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荊州,南郡,枝江縣
一處乾淨雅致的小間內,一個相貌英俊的少年正躺在一張矮榻上,安靜地沉睡著。離他不遠處的牆角邊,倚靠著一把佩劍,一個插滿箭矢的方形箭箙和一把精致的角弓。
也許是感受到陽光從窗棱間透過,少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略感吃力地從床上坐起。可當他下意識地環顧了一遍這古色古香的房間後,卻是不由得一愣。
“我這是在哪兒啊......酒吧裡還有這樣的包廂嗎?”
少年又無意中瞥到了自己的著裝,更是目瞪口呆。
原本穿著的精致西裝和襯衫不翼而飛,換上了一件深棕色的貂裘上衣和一條黑色的厚布長褲,左臂系著一塊好似護臂的皮革。更奇怪的是,右手拇指上戴的這個是什麽?扳指嗎?怎麽看上去是石頭做的……不對,這好像是骨頭吧……
“搞什麽,是誰把我扔在這裡拍古裝戲啊!”少年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頭髮好像是被綁起來了,這是古代裡的束發吧。
突然,少年隱約想起剛剛在沉睡時,腦海中不斷出現的那些片段。有一位赤面長須的大漢,自己尊稱他為父親,還有許許多多身穿古裝漢服的男女老幼。
雙手過膝,耳大垂肩的伯父;虎須燕頷,聲若驚雷的三叔;羽扇綸巾,足智多謀的軍師......
“這麽真實的感覺,不像是在做夢啊......”
一想到這裡,少年立刻閉上雙眼,努力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如此看來,我是穿越到了東漢末年,並成為了關羽的兒子關索嗎......居然還真有這號人物......”
少年轉頭望向窗外橙紅的天空,輕輕地一歎道:“算了算了,反正生前父母早逝,又是條單身狗,穿越也不用留戀什麽,挺好的!”
這個少年正是東漢名將關羽的兒子關索,而他的前世則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工作黨,名叫張靈。出生於農村,從小喜歡歷史,尤其是三國時期,長大後更是成為了一名歷史系的博士。
不過張靈畢業後因為找工作困難,嘗試去賣保險,苦苦幹了七八年,總算被評了一個先進員工,結果因一時高興,與朋友喝酒慶祝時因為飲酒過量,直接喝死在酒吧裡。但也陰差陽錯,直接穿越到東漢末年的關索身上,不僅保留了前一世的記憶,也繼承了關索全部的記憶。
至於這個關索,嚴格意義來說,是關羽的庶子,也就是關羽小妾生的兒子。
說起關羽的妻子兒女,史書上記載的並不多,但關索由於繼承了記憶,因此知道也的比史書更清楚。
這事還要追溯到當年曹操在下邳擒殺呂布,關羽因為妻子胡氏沒有生過兒子,便向曹操索取呂布部將秦宜祿的前妻杜氏。怎料,喜歡人妻的曹操卻直接把美女杜氏給收了,著實讓關羽鬱悶了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被關羽納妾的念頭給刺激到了,胡氏兩年後就非常順利地生下了關羽的長子關平。等劉備投靠劉表,並駐扎在新野後,關羽又偶然遇到了一位的相貌美豔的貧寒女子,正巧也姓杜,便將他納為小妾。
又過了兩年,杜氏也為關羽生了一個兒子,正是關索。只可惜,杜氏卻因為難產,生下關索的當天便離世了,撫養關索的重任,就交給了正妻胡氏。
只是,關索終究是庶子,胡氏雖然對他不錯,但也不可能完全做到視如己出,何況胡氏在幾年後又先後生下兒子關興和女兒關銀屏,有時也難免冷落了關索。
也許是因為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下,關索對母親胡氏和幾個兄弟妹妹始終都是表面熱情,內心始終不親近,性格也略帶頑劣輕佻。雖然自小跟著關羽學藝武藝兵法,騎馬射箭也沒有落下,但是關索終究有些不求上進,時政軍務全無興趣,閑暇之余更喜歡同附近的一些公子哥外出遊玩。關羽念他年幼,外加上也是庶子的緣故,也並沒有對他非常嚴苛。
“本以為只是小說虛構的人物,沒想到關羽還真有這麽一個兒子......”想到這裡,關索也不禁感慨地一笑。
其實嫡子也好,庶子也罷,在這個年代能穿越成名將關羽的兒子也是不錯的,可是這個時間點穿越,著實讓關索想吐血。
難道就不能早幾天嗎?非得等荊州丟了再讓我穿越。
馬上將要十七歲的關索雖然也到了可以上陣殺敵的年紀,但關羽考慮到平日裡對關索疏於管教,再加上圍攻襄,樊事關重大,關羽不僅擔心這個庶子一不小心陣亡影響軍心,更怕他搞出點亂子誤了大事,最終隻把長子關平帶上了前線。
父親和兄長不在身邊,對關索來說當然是更自由了。後來得知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的消息,關索就更加放飛自我,天天出城遊獵,權當慶祝。至於東邊的孫權會有啥行動,從不關心國家大事的關索更不會去考慮這些了。
本來關索正心滿意足地拎著幾隻野兔準備回家加菜,可當他看到黑壓壓一片的東吳大軍魚貫進入江陵城後,他立馬就傻眼了。
顧不得陷在城裡的親人,關索沒了命的往北邊逃竄,去向關羽報告江陵失陷的消息。為了抓緊時間,關索便從山林小道抄近路前往襄陽,但他沒有考慮到胯下馬兒早已疲憊不堪,一個失足,頓時把關索掀下馬來,腦袋重重地砸在一塊石頭上。
半昏半醒的關索躺在地上不知有多久,隱約聽到了一夥人的聲音,但沒等關索看清他們的樣子,他便徹底失去了意志。
如此說來,想必關索是被這夥人帶到了這裡,而自己也就是這個時候穿越到關索的身上。
真是倒霉,若是早一個月穿越,關索或許能提醒關羽防備東吳。即便關羽不聽,他也可以親自到江邊識破呂蒙白衣渡江的詭計。再不行,讓糜芳這怕死鬼別投降,也許就能改寫荊州和關羽的命運。
然而眼下,自己不知道昏了多少天,母親和妹妹已經被吳軍俘虜,父親和大哥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他也不清楚,關索真是欲哭無淚。
冷靜下來想一想,若是繼續去北面前線給關羽匯報噩耗,關索覺得意義可能不大了,因為他熟知三國歷史,也知道關羽最後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歷史上,關羽想要率兵重奪江陵,但是他底下的士兵因為呂蒙善待他們的家眷,最後全都無心戀戰,數萬大軍很快就散光了。最後關羽只能敗走麥城,在突圍的路上被潘璋和馬忠擒獲,和關平一起死在了臨沮。
或者關索可以勸關羽直接放棄荊州,往西逃往上庸,但先不說西面武當山脈那難走的山路,徐晃的兵馬也來支援樊城,到時候前來圍堵,也是風險極大。
更何況自己不知道昏了幾天,如果關羽已經在回江陵的路上,那就失去了回上庸的最佳時機。
放棄軍隊喬莊百姓逃跑或許也是一個辦法,但關索覺得以關羽高傲的性格,多半是不會這麽做的。
假如關羽執意要重奪江陵,那關索也是凶多吉少。在這個以孝治天下的時代,關索要是和關羽一起被擒,肯定是和關平一樣被斬首,哪怕是屈膝求饒都會被敵人所不齒,沒準死得更慘。
如果關羽和關平終究難逃一死,關索也實在不想給他們陪葬,好歹是一次穿越,不想這麽快就結束自己的人生。
其實,關索自己現在也身處險境, 眼下荊州即將徹底淪陷,關索琢磨著必須盡快脫離這是非之地,可若是孤身往西去益州,關索覺得也頗有風險。
就在呂蒙佔領江陵的時候,東吳大將陸遜同樣也率兵攻佔宜都郡,阻絕通往益州的去路。關索再怎麽說也是關羽的兒子,自小生活在荊州,荊州兵將認識他的人也不少,要是遇到盤查,大概率是要被認出來的。
或者還有一條路,往北走臨沮前往上庸,荊山一帶多為山路,遇到盤查的機會能小很多,只是關索把渾身摸了個遍,才尷尬地發現自己現在身無分文,此去上庸將近千裡之遙,無錢無糧無馬的三無少年該怎麽徒步旅行呢。
“等等,要是我能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呢?”
關索突然想到,小說裡的關索似乎是逃難到鮑家莊養傷,等到了諸葛亮征討南蠻時,方才回歸蜀國。
這對關索來說倒是個不錯的選擇,由於呂蒙在佔領江陵後,為了收得民心,嚴禁士兵騷擾百姓和索取財物,更不會到百姓家裡進行搜查。如果自己真能藏在哪個莊園裡,或許能躲過此劫。
待日後風平浪靜,自己再好好考慮未來該怎麽辦。
只是,小說裡的鮑家莊究竟在哪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個地方,其實就算沒有,只要能有個藏身之處也是極好的。
話又說回來,自己現在又身在何處呢?
“咕~~~~”可就在這時,關索的肚子不安分地叫了起來。
關索尷尬地撓了撓頭,苦笑道:“看來,還得先填飽肚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