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雍闓被高定所殺後,李嚴及諸多漢將皆是驚訝不已。加上前番魏狼領兵離開高定大營,也如關索所料。好幾個人紛紛望向不動聲色的關索,眼神中流露出許多的歎服。
“想不到這離間之計竟然成了……”李嚴心中卻是喜怒參半,惱恨關索強了自己的風頭。
不過李嚴此刻倒也沒時間過多地關注關索,畢竟有七八百雍闓麾下的殘兵前來投奔,他必須先想辦法處置好這夥人。
馬忠則是提議好生安撫降卒,軍所用。但李嚴始終認為蠻夷不可盡信,絕無可能真心歸順。
只是若盡數斬殺,勢必斷了蠻兵投降的念頭,但如果盡數驅逐,又難保他們去投奔高定,反助長敵勢。
看到李嚴蹙眉思索,關索索性一言不發地保持沉默,希望這個時候能有其他同僚出面,替自己分擔一下火力。
好在馬忠足智多謀,還是出面勸說道:“護軍將軍,依忠之見,我軍既已假意招降雍闓,便應善待這夥降卒,使高定信以為真。更兼高定麾下已有千余雍闓兵馬,如此更可亂敵鬥志!”
其實這一點,李嚴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他還是沉聲歎息道:“只是我軍若不能盡快擊破高定,弘揚軍威,難保這夥降卒心生躊躇,反為禍患!”
“雍闓身死,雖是可喜,但高定不費吹灰之力便吞並其近半兵馬,仍是我軍大患!更兼其麾下悍將……”
李嚴話還沒說完,忽有士卒進帳稟報:“啟稟將軍,賊將鄂煥用刀挑著雍闓的首級,在寨前叫罵!”
“又是此人……”聽到鄂煥的名字,帳中許多將領無不色變,傅彤更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右臂的傷口,神情更是複雜……
當日李嚴趁雍闓新至,叛軍松懈之時,領兵夜襲高定大營,大殺一陣。可眼看著叛軍即將潰敗之際,鄂煥突然如猛虎出閘一般,手舞大刀,率兵奮勇迎戰,殺得漢軍一時招架不住。負責突擊的傅彤與之交戰,卻被他砍傷了右臂,險些喪命。而鄂煥前番交戰中已斬殺漢將龔祿,漢軍將士皆對這個悍勇蠻夷心存畏懼,戰局也逐漸被扭轉。李嚴見一時難以擊敗高定,唯有率軍撤退,以圖來日再戰。
雖然李嚴也曾想過設下伏兵,誘殺鄂煥。但高定不是第一次和李嚴交手,知道他通曉兵法,始終嚴禁鄂煥輕敵追擊,因此這段日子來,李嚴一時拿這個悍將毫無辦法。
可就在李嚴下意識地將目光瞥到關索身上的時候,心中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
“南中蠻夷,恃勇少謀,鄂煥乃賊中悍將,已是高定軍中支柱!”李嚴在帳中正襟危坐,“若能將其斬殺,則可大挫叛軍士氣,我軍也有反敗為勝之機!”
李嚴說到這裡,不由得微笑著望向關索:“久聞平北將軍將門虎子,武藝不輸令尊,今日可願與鄂煥陣前決鬥?”
“決鬥?”關索不由得微微皺眉,其余諸將也不由得一愣。
三國時期並不流行武將陣前單挑,因為一旦落敗,將極大地動搖軍心。但有時候兩邊兵力旗鼓相當,且戰局僵持不下,單挑也不失為一種破局之法。
雖然蠻兵眼下佔盡優勢,但鄂煥屢傷漢將,如今又斬殺雍闓,正是目空一切的狂妄,到時用言語激他,多半能讓他陣前單挑。
而且真的能單挑斬殺鄂煥,勢必不用付出更多的傷亡,這對每個漢軍將士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單挑獲勝的前提下,否則便是得不償失。
而眼下漢軍之中能和鄂煥對決的,非關索莫屬。只是李嚴強行把這種高風險的時期推給自己,關索心裡多少有些反感。
關索知道這個鄂煥本事了得,在不清楚對面具體實力前,關索並不想貿然與其對決,奈何李嚴將此番對決涉及到漢軍勝敗,關索若一味推辭,少不了被李嚴恥笑,更有可能影響漢軍士氣。
快速思忖了一番後,關索終於回應道:“索不知鄂煥虛實,難保必勝!”
關索自認已他的武藝,就算勝不了鄂煥,也能全身而退,就怕李嚴事後追求他戰敗之罪。
“此子當真狡猾……”李嚴心中冷哼一聲,本想借此滅滅關索的威風。
“勝敗乃兵家常事,平北將軍若有膽量,再好不過!”李嚴冷冷地說道。
“既如此,關索願聽調遣!”關索聽出李嚴話中帶著一絲輕視,也暫不計較,眼下還當以國事為重。
怎料後面的丁奉不滿李嚴屢屢針對關索,當即出列高聲道:“不勞平北將軍前往,末將願去迎戰鄂煥!”
李嚴知道丁奉是跟著關索前來的,也聽說他是關索在荊州之戰中收復的吳將,心想二人定是關系密切。但他有意氣氣關索,忍不住稱讚丁奉:“丁將軍果有膽略,當真少年英雄!少時便勞煩丁將軍打這頭陣。”
伸手不打笑臉人,丁奉被李嚴這句話一誇,一時也是心情複雜。但關索如何聽不出其中深意,只是心中冷笑。
出帳點兵時,關索還是忍不住低聲叮囑了丁奉:“承源,切不可小瞧那鄂煥!此等粗鄙蠻賊,更犯不著你去搏命!”
“我知道了!”丁奉從關索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關切,也不由重重地點了點頭。
此刻,漢軍營寨前,兩千余名蠻夷將士在鄂煥的帶領下,正高聲辱罵,除了南中的粗言鄙語外,更有袒胸露背,手舞足蹈,其勢囂張至極。漢軍將士在寨中目睹過後,皆是勃然大怒,但未等李嚴軍令,又對鄂煥心存畏懼,皆不敢擅自出戰。
少時,李嚴帶著關索、馬忠、丁奉等漢將並千余士卒出寨列陣。看到漢軍終於出來後,身高九尺,容貌猙獰醜陋的鄂煥破口大罵:“李嚴,你這縮頭烏龜總算出殼了!”
在蠻兵的哄笑聲中,鄂煥又高高舉起手中的大刀,晃了晃刀尖上挑著的一顆沾滿血汙的人頭,得意地喝道:“雍闓人頭在此,今番看你等有何詭計!”
看到先前效忠的雍闓屍首竟被這般羞辱,那些原屬雍闓的蠻夷皆是心中憤恨。關索看在眼中,心中暗暗慶幸:“雍闓素有威名,高定出兵襲殺在前,辱其屍首在後,此舉大不得人心。想來高定麾下也有諸多被迫投降之人,必然暗自怨恨!”
“時機一到,或可為我軍所用!”關索快速地思索著破敵之策。
“將死蠻賊,焉敢這般猖狂!”李嚴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只是他終究不如鄂煥粗魯,罵起人來也沒啥殺傷力。關索覺得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好在李嚴也不只顧口舌之快,高聲大喝道:“我知你有些武勇,今日可敢與我軍悍將陣前決鬥?”
鄂煥微微一愣,隨即仰天狂笑道:“就你等這群軟弱漢人,竟要和我決鬥!李嚴你怕是瘋了!”
不過鄂煥牢記高定前番叮嚀,仍有有些謹慎地冷哼道:“只是你等漢人詭計多端,就怕到時鬥不過我,反而使詐!”
“我大漢猛將如雲,自有能勝你者!”“李嚴正色喝道,今日我軍若是在決鬥時以多欺少,或以暗箭傷人,便是辱沒大漢英名!”
“噢?”聽到李嚴把今日對決說得這般神聖隆重,鄂煥也不由來了興致,將雍闓的人頭往地上一扔,然後縱馬舞刀,衝出陣中。
“哪個嫌自己命長的,敢來和我鬥上一番!”鄂煥暴雷般的聲音響徹天際,不少漢軍將士回憶起鄂煥往日的悍勇,皆是臉色大變。
“醜鬼,我來會你!”丁奉早就忍不了鄂煥這般囂張,不等李嚴命令,便挺矛出陣,直衝鄂煥而去。
由於丁奉比關索年長不了幾歲,鄂煥見他年少,忍不住超弄道:“你小小年紀,也來送死?換些年長的來!”
“醜鬼看矛!”丁奉頓時大怒,電光般地一矛刺出,直奔鄂煥的面門而去。
“當”的一聲重響,鄂煥手中的刀鋒硬生生攔住了丁奉的矛尖。鄂煥隻覺得雙臂為之一震,方知此人有些本事,絕不是酒囊飯袋之輩。
“哈哈!有點本事!”鄂煥大笑一聲後,猛地暴喝一聲,雙臂暴起,掄動大刀,對著丁奉當頭劈去。丁奉雖是硬接下這一招,卻也覺得鄂煥力道大的驚人,十指都被震得有些酸痛,當下不敢大意,謹慎地揮舞長矛,與鄂煥展開了激烈地交戰。
“難怪長尋讓我小心此人,當真厲害!”丁奉一面與鄂煥纏鬥,一面心中驚歎。
兩匹戰馬轉燈般旋轉,馬上二人鬥得你來我往,轉眼便是三十回合,仍未分勝敗。光論武勇,丁奉在大漢已能排的上號,但這個鄂煥確當真非同小可,身高與臂力皆略勝丁奉一籌,一杆大刀讓丁奉不得不小心應對,虧得丁奉在軍中歷練過一段時間,經驗豐富,一時能和鄂煥鬥得旗鼓相當。
“這鄂煥果然本事了得……只怕丁奉未必是他對手!”
關索精通武藝,自然在陣中看得清楚。丁奉矛法已不如當初那麽凶猛,而鄂煥似乎狀態正佳,大刀左右劈砍,絲毫不給丁奉一點空檔。
兩人又鬥了三十回合,丁奉已覺得兩臂酸痛不已,招架起來越發吃力。鄂煥看準機會,猛地暴喝一聲,大刀直接橫掃過來。丁奉急忙將長矛一擋,卻險些被雍闓將手中長矛震飛。丁奉知道已無勝算,便急忙調轉馬頭,敗回本陣。
“哈哈哈哈哈!終究是我手下敗將!”鄂煥也不貿然追擊,只是在漢軍陣前耀武揚威,“還有哪個不怕死的,再來啊!”
漢軍將士先前見丁奉能和鄂煥勢均力敵,正在興奮之時,卻見丁奉終是落敗,不由得失望至極。關索見士氣受挫,當即按照約定好得那般,一踢馬腹,急欲出陣交戰。
“且慢!”可就在這時,李嚴卻突然開口叫住關索。
“將軍還有何吩咐?”關索略帶不解地轉頭望去。
“我知將軍箭術精妙,等下與鄂煥對決,這弓箭與手戟卻不用帶了!”李嚴淡淡地說道,“若是突施冷箭,蠻夷必然恥笑我等不守信義,也有辱大漢軍威!”
“將軍,沙場征戰豈能這般兒戲?”馬忠在後面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道,“若殺了鄂煥,高定必然軍威大挫!”
“此等頑劣蠻夷,若不以武力威懾,使其心服口服,日後必為禍患!”李嚴義正言辭地說完後,又轉頭看了一眼關索,“平北將軍若是自覺不敵,也不用勉強。”
李嚴屢屢出言激,關索心中冷笑,看來他此番南征想低調也不行了,既是如此,索性立個大功,好讓李嚴鬱悶上一番。
好在自己有先見之明,把關興調到李恢軍中,以免他在李嚴手下受到各種刁難。
“將軍所言極是!”關索微微一笑,滿不在乎地將神臂弓、箭箙、和手戟一一留下,隻帶著赤血大刀,騎著奔雲,獨自出陣。
“將軍小心!此人當真厲害!”丁奉深怕關索有失,連忙高聲提醒。
看到漢軍之中又來一人,鄂煥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縱馬迎上前去。可當看清此人面相後,鄂煥卻忍不住朝著漢軍陣中大罵道:“李嚴,你這狗官當真不是人!竟找一些小兒來送死,自己卻貪生怕死躲在後面!”
“你這小兒比剛剛那人還要年幼,莫非你們漢人已無人可用了?”鄂煥對著關索一陣冷嘲熱諷,“看你長得和女人似的,也好意思上陣廝殺,快快報上名號!”
“呵,你醜得連父母都不認識,也敢出來丟人,更不配知我名字!”關索同樣不甘示弱地冷笑道。
“呸!小毛崽子,去死吧!”鄂煥頓時氣得怒發衝冠,當即狂嘯一聲,對著關索一刀砍去。
“此子這般輕狂,當真不知死活……”李嚴沒想到關索這個時候都敢挑釁鄂煥,心中冷笑不止。而丁奉、馬忠等人皆是為關索捏了把汗,不知關索該如何應付暴怒的鄂煥。
“發怒便好,讓我來會會你!”關索有意激怒鄂煥,這等莽夫,一旦被憤怒衝昏頭腦,招數便會露出破綻。
不出關索所料,鄂煥一心一意想置關索於死地,每一刀幾乎都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排山倒海之勢,饒是關索膂力過人,都感覺有些沉重。
然而關索的武藝已位於大漢頂級,且經驗豐富,自然有辦法應對這種場面,只見他熟練地舞動雙臂,冷靜地用赤血大刀招架格擋鄂煥的攻勢,從容化解了一波又一波的險情。
兩人鬥過二十回合,鄂煥見始終拿不下關索,心知此人有點本事,也越發地急躁,大刀漸漸開始不按章法。關索看準機會,再架住鄂煥的攻擊後,反手便是凌厲的一刀橫劈。
鄂煥頓時大驚失色,急忙將身子一仰,堪堪躲過。關索也是心中一驚,對鄂煥的身手也有些佩服。
“好小子,再來啊!”鄂煥這等勇夫見關索拿出真本事後,反倒覺得有些過癮,立刻大呼大喊,攻勢依舊不減。關索也全力以赴,呐喊鏖戰,兩柄大刀撞得火星四射,一道銀光與一道紅光上下翻騰,看得兩邊將士皆是驚訝不已。
兩人又交手了近五十回合,仍是不分勝敗,那邊鄂煥仍是心中急躁,但關索卻對鄂煥的武藝心中有數了。
“這等莽夫,雖是膂力驚人,但刀法平庸,多半難以勝我……”
“只是……”關索卻覺得,今日要想斬殺鄂煥也絕非易事,要是讓他逃回陣中,日後定然不會與自己陣前對決。
若是這樣,自己便錯失了一個可以為漢軍除去大患,乃至大挫高定軍威的機會。
大挫高定軍威……
想到這裡,關索突然奮力架住鄂煥的大刀,隨即高喝道:“鄂煥,我念你久戰疲憊,今日便算不勝不敗,來日再與你交戰!”
言畢, 關索靈活地驅使奔雲,轉馬回陣。
“小兒休走!我何時累了!看不我殺了你!”鄂煥頓時氣得大嚷起來,想要縱馬追趕,怎奈奔雲速度驚人,轉眼被回到漢軍本陣。鄂煥如何敢獨自追擊,只有悻悻地回到陣中。
不過話說回來,鄂煥昨夜方才在雍闓軍中大殺特殺,今日又前來挑戰漢軍,此刻還真覺得有些疲憊,正巧豪帥岑狼奉高定之命前來接應。鄂煥見天色將晚,便率兵回寨。
而漢軍也不追趕,收兵回營,雖然關索今日沒能斬殺鄂煥,但至少能鬥個旗鼓相當,還是稍稍安定了一下漢軍的士氣。
只是,李嚴卻在中軍大帳中高聲質問關索:“平北將軍,你今日當真贏不了鄂煥嗎?”
“真要拚死相鬥,我也難有必勝把握。”關索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只是將軍既要蠻夷輸得心服口服,我借車輪戰之利,縱然勝了鄂煥,又有何益?”
“你……”沒想到關索會有自己說過的話來駁斥自己,李嚴一時語塞,唯有心中暗恨,略帶慍怒地瞪著關索。
馬忠、傅彤等人皆是心中擔憂,關索的話語中明顯有對李嚴的不滿,可若是這個時候內訌,那哪裡還有勝算?
眼看氣氛沉重,關索微微一頓,隨即高聲道:“不過,我今日與鄂煥交手時已思得一法,不知將軍之意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