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有著異於常人的眼力，因此率先看清對方的是娥眉人。

　　她臉上的憤怒先是變為一閃而過的震驚，緊接著便是釋然的苦笑。

　　白天舞在看清對方面容後也是一驚，隨即表情變為了深深的愧疚與歉然。甚至微微低下了頭，看著對方的下巴，不敢與對方直視線。

　　“天舞。”

　　“黎前輩。”

　　“想不到幾年不見，你已經當上將軍了。”

　　“……”

　　“沒想到我們還是以這種方式見面了。”

　　白天舞的頭低得更低了些。

　　“我們一定要打嗎?”

　　白天舞點了點頭:“對不起。”

　　“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

　　“謝謝你的理解。”

　　“這已經是劍鋒帝國第二次大舉入侵娥眉了。可以告訴我你們是為了什麽嗎?”

　　“……”

　　“如果你們願意主動撤出娥眉地界，交還佔領的城鎮，我可以保證你們過程中不會受到攻擊。”

　　白天舞緊緊咬著下唇，低著頭一言不發，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見她如此，黎雨見眼中的希望漸漸化為了絕望。

　　“真的沒有回旋的余地嗎?”

　　“陛下讓我們三個月拿下東麓九鎮。”

　　黎雨見歎了口氣，眼中都是無奈:“那好吧，如果今天晚上我們都還活著，我請你喝一杯吧。”

　　白天舞微微點頭:“好。”

　　“希望我們都能活到今晚。”

　　二人相顧無言，又站了許久，誰都不想率先離開，仿佛這一別便是永別。最終，她們還是轉身回到自己的軍中。娥眉女兵撤回了駐地，劍鋒軍隊也縮回了營寨之中。

　　“將軍，談判如何?”身旁的副將問道。

　　“加固工事，隨時準備迎戰。”白天舞說得很決絕，沒有人注意到她眼中的痛苦。

　　過了沒多久，鼓如潮水，箭如雨下，好在早有準備。劍鋒軍人全部躲在了提前挖好的戰壕之中，用木板蓋住頭頂，因此無一人受傷。

　　箭雨之後，便是已經殺到近前的步兵。他們本想接著箭雨的掩護殺到敵人面前，可被劍鋒人預設的陷阱和障礙拖慢了進度。

　　劍鋒人利用戰壕上預設的凹槽，將長矛伸了出去，打了娥眉的雇傭兵們一個措手不及。第一波攻擊很快敗下陣來。劍鋒軍隊幾乎無人傷亡，卻有不少娥眉士兵留在了山上。

　　由於不知道對方一共有多少人，白天舞必須合理利用一切資源。在娥眉部隊撤走的空檔，她立刻下令整修陷阱障礙，收集還能用的箭矢，打包分發給弓箭手。

　　第二波攻擊很快就到來了。還是慣例的一波攢射，這次持續的時間很長，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從箭矢密度和數量來看，娥眉的弓箭手至少有幾萬人。

　　刀斧手們借著箭雨的掩護劈開了所有的障礙和陷阱。對此，劍鋒人只能躲在掩體之中看著，卻無能為力。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娥眉人很快清理出了數條道路，箭雨也隨之停止。雷鳴般的馬蹄聲響起，無數騎兵沿著清理出的道路殺將過來，還沒等劍鋒人將長矛探出掩體，就越過了戰壕。

　　殺過了劍鋒防線的騎兵們沒有做任何停留，而是直接向著山頂衝去，直奔劍鋒營帳。

　　戰壕中的士兵們沒時間理會他們的去向，騎兵還在從山下源源不斷地湧來，因此他們探出的長矛還是刺死了不少來的遲些的騎兵。從那些騎兵的慘叫中，

劍鋒士兵們才發現她們竟都是女兵。　　第二層防線的長矛兵們已經組成了拒馬陣，等待著騎兵們的到來。

　　可他們等來的並不是馬匹地衝擊，而是一發發精準無比的箭矢。娥眉騎士們沒有直接衝擊敵陣，而是在來到近處時忽地調轉馬頭向兩翼散開，同時張弓搭箭，箭箭索命。

　　不消一刻，第二層防線便全面崩潰，散開的騎兵們繞了個圈再次合兵一處，向著山頂衝去。

　　幸運的是，白天舞早就預測到了被騎兵突入的可能，命人在營帳附近的林間設下了許多絆馬索。不少騎兵都在接近營帳之時中了招，滾落在地。

　　隱匿於林中地刀盾手們立刻上前，面對娥眉女兵們的哀求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意思，乾淨利落地處決了她們。當然，一些先衝上去的新兵面對女人免不了下不去手，代價就是被一箭穿顱。有了前車之鑒，後來的人不再有絲毫憐憫，樹林之中一時間哀嚎遍野。

　　後續的騎兵很快也趕了上來，雖然密度比之前小了很多，但也是不小的威脅。她們箭無虛發，每一次弦響都會帶走一個劍鋒士兵的生命。

　　相反，由於步兵對騎兵的絕對劣勢，往往幾個人才能把一個娥眉騎兵拉下馬。

　　此消彼長之下，局勢很快就開始呈現出一邊倒的情況。

　　無奈之下，白天舞隻好命令等在山頂的弓箭手們無視還在混戰中的己方士兵，進行火力覆蓋。

　　幾番齊射之下，娥眉人也感受到了自己那箭雨的威力。娥眉箭矢都帶有倒鉤，但由於娥眉人箭術精準，箭箭直擊要害，劍鋒士兵沒有中了一箭之後還能活著的，根本感受不到倒鉤的存在。而此時她們自己結結實實地嘗到了那倒鉤的可怕之處。

　　由於是覆蓋射擊，沒什麽精準度可言，很多娥眉騎兵身中數箭都未致命，只是倒在地上哀嚎翻滾著。

　　一些人忍不了痛試圖咬牙拔出箭矢，但結果就是帶骨連筋拉出一大塊血肉，如果箭在腹腔，甚至還連帶出一些內髒，真可謂血肉模糊。

　　最慘的是這還不能立刻死去，極致的痛苦彌漫全身，身體卻虛弱得動彈不得。不少人開始央求趕上來查看戰場的劍鋒士兵殺了自己。劍鋒士兵們也看不下去她們的慘狀，乾脆地解決了她們。

　　一戰下來，雙方都是損失慘重。土壤幾乎被染成了紅色，密林中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千具屍體。秋季的山林依舊炎熱而濕潤，新鮮的創口出很快就覆蓋了大量的蚊蟲。有些人沒有徹底死去，甚至還能感受到蚊蟲在啃咬自己的身體。 可是已經沒有人在乎他們了。

　　娥眉人似乎沒有短時間內再次發起進攻的意思，在山下舉起了休戰的旗幟。白天舞也命人舉起同樣的旗幟，這代表著雙方同意暫時休戰，清理戰場。

　　快速地清點了一下人數，劍鋒部隊損失了近千人。數字不小，但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而且娥眉人留在山上的屍體遠不止這個數字。相比之下，初次交鋒可以說是以劍鋒慘勝告終。

　　屍體沒有被浪費，劍鋒人把它們堆在了防線的最外圍，形成了一道觸目驚心的恐怖人牆。

　　由於白天天氣炎熱，屍體腐爛得很快，才一個下午，腐臭味就已經彌漫了整個山腳。好在太陽下山之後氣溫下降了許多，才稍稍壓製了氣味的蔓延。

　　山腳下執勤的哨兵不得不用濕布握住口鼻，大氣都不敢喘。要是不小心吸上了一大口惡臭，怕是要乾嘔上半天。

　　夜晚的山腳靜悄悄，除了不時響起幾聲咕咕的夜梟叫聲外，就是被屍體吸引的蚊蠅聲。算不上吵鬧，卻很是聒噪。

　　不少大膽的蚊蟲吸夠了死人的血，也想嘗嘗這些活人的。哨兵們隻得不斷驅趕，得不到一絲清淨。

　　忽然，一連串踩踏落葉的嘎吱聲由遠及近，哨兵們立刻警覺起來，握緊了武器，屏氣凝神觀察著聲音的方向，再顧不得那惱人的蚊蠅，任由其叮咬。

　　一個身影漸漸從黑夜之中顯現，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那似乎是一個女子，身上沒有武器，形單影隻地向劍鋒防線走來，如暗夜裡獨自徘徊的幽魂，孤寂而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