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市中心那夜夜不停的笙歌燕舞不同,偏遠的市郊要安靜祥和上許多。城市東南角,一個不起眼的驛站靜靜地躺在瀘沽河的一條小小的支流旁。驛站的招牌有些破舊,甚至有些脫落掉色,若不仔細辨識,很難認出上面寫的是“寧遠驛站”四個字。
驛站之中沒什麽客人,與這瀘沽城整體的熙攘氛圍有些格格不入。老板對此似乎並不在意,也沒有任何招攬生意的意思。只是坐在櫃台後自顧自地看著書。
謝蝴蝶進入驛站,掃視了一下四周,便徑直走到老板面前:“老板,來間上房,要西南角,窗外能看到沙漠的。”
老板舔了下無名指,給手裡的書翻了個頁,頭也不抬道:“沙漠在東邊,西面看不到的。”
謝蝴蝶就像沒聽到老板的話一般,斜靠在櫃台上,右手托腮道:“給我來一間。你這書看到第幾章了?主角都出場了吧?”
老板抬起頭,掃視了一圈店面,看向謝蝴蝶:“我讀到第十七章了,主角都出來了。”
謝蝴蝶點了點頭;“不錯。茅房在哪?”
“在簾子後面。”
謝蝴蝶連聲謝謝都沒說,徑直走入被簾子遮住的門洞。那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園中有幾間房,應該是夥計住的地方,盡頭是一個被茅草蓋著的茅廁。
但她對廁所並不感興趣,而是再此確認了四下無人之後,徑直走入一個房間,在牆上的一塊磚上按了一下,只聽哢的一聲輕響,磚牆上裂開一道縫隙,那竟是一道暗門。謝蝴蝶躋身而入,從內部推上了暗門。
沿著狹小的通道拾階而上,邊到了一處空曠的地穴。她來到一處石台上,盤膝而坐,閉目養神起來。
沒過多久,暗門開啟的聲音和腳步聲響起。謝蝴蝶並沒有睜眼,而是默默地數著腳步聲的人數。當人數到達她的預期時,猛然睜眼,只見十七個人整齊地在她面前站了三排。
見謝蝴蝶睜眼,那十七人同時單膝跪地,拱手恭敬道:“參見坊主大人!”
謝蝴蝶點了點頭,鄭重道:“把瀘沽城現在的局勢和我匯報一下。”
“是!”為首一人回應一聲,起身上前匯報起來。
“報告坊主,八日前一流星墜於城東百裡之外,聲如雷震,全城皆驚。我們探查了墜落地點和周邊,但那落點周圍熾熱難耐,我們未能深入調查”
謝蝴蝶點了點頭:“你們做得很好,將到達落點的路線畫張地圖給我。”
為首的人看向身後一人,那人立刻抱拳行禮,接著便走出地穴準備起來。
謝蝴蝶頓了一下,繼續道:“此事已經傳遍了全大陸,各國一定都派有探子前來。實不相瞞,我此行便是為此而來,以協助宗主國調查此事。最近可有什麽可疑的人來到瀘沽?”
“大人,您知道瀘沽城商業發達,每天來往的人流沒有一千也有上百,每個人都是形形色色,我們真的說不上誰是可疑。”那名密探有些尷尬道。
“但要說特別的人,”那人沉思片刻,繼續道,“十日前從南方跟著商隊來了一個女人……”
“哦?她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她太美了,只是無意間看到她的側臉,就再也忘不掉了。”那密探的眼神有些遊離,一臉向往的神色。
“就這樣?”謝蝴蝶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聽到她冰冷的聲音,密探趕忙回過神來,“小的聽說她是劍鋒妓魁,被譽為帝國最美的女人,劍鋒三千俠客無不為之傾心。
”說著還暗罵一句,“md,真是便宜了這狗屁摩梭國。” “一屆劍鋒花魁居然背井離鄉來到瀘沽?有意思。”謝蝴蝶思索片刻,問道:“那她人現在在哪?”
“回大人,她現在就在盛世花船只是,是哪裡的當家花旦。那地方現在已經成了瀘沽城最熱門的去處,可謂一票難求。”
“盛世花船?”謝蝴蝶自言自語道,“天舞不是去了那裡?難道是找她的?”
“還有什麽其他可疑的人嗎?”
密探搖了搖頭,又看向身後的眾人。那十五人也都是搖了搖頭。只有其中一人走上前來,恭敬道:“坊主大人,小的負責的區域是西部地區,今早綠洲糧油的商隊從西邊運來了一批貨物,裝了整整三輛馬車,而且非常神秘,全程都是用黑布蓋著,就連轉運到船上時都沒露出分毫。”
“這批貨物現在在哪?”
“這……”那名密探面露尷尬之色,猶豫片刻,當場半跪下來,拱手道,“請坊主大人恕小的無能,他們在瀘沽河上七拐八繞,小的……小的跟丟了。”
謝蝴蝶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眾人見狀,也都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陰冷的石室內寂靜得可怕。此時,先前那名出去的人回到了地穴,見到氣氛有些不對,先是一怔。又看到了跪在謝蝴蝶面前,低著頭的那名密探,猜了個大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了面沉似水的謝蝴蝶面前,小心翼翼道:“坊主大人,您要的地圖。”
謝蝴蝶接過地圖,展開來盯著看了一會。片刻之後,她歎了口氣:“罷了,想必他們早有準備,這批貨物定有異樣。摩梭以西是我們的地盤,你立刻去給我查清楚綠洲糧油過境的每一批貨,務必找到那批貨的來源和信息。還有,不要驚動他們。”
“是!”那名跪著的密探如獲大赦,擦了一把額頭細密的汗珠,起身快步離去。見無事發生,那名送地圖的密探也偷偷舒了口氣,默默退到了眾人之中。
謝蝴蝶掃視面前的眾人一圈,嚴肅道:“既然你們都沒什麽好說的了,那就我來說吧。我們前來時,被一隻夜嚎跟蹤了。想必摩梭國對著星墜之事也很上心,應該也在暗中調查各國前來的密探。
我沒看清他的相貌,但他被我的燕子鐺所傷,傷口很好辨識。你們一定要盡快找到他,看他都知道些什麽,可能的話,秘密處決。”
“是!”眾人異口同聲。
“記住,如非必要,盡量避免衝突。你們都是國家的精英,我絕不允許可以避免的損失,明白嗎?”
“明白!”
“好了,都去吧。”
眾人恭敬地行了一禮,依次從密道離開,那個為首的人也要轉身離去時,卻被謝蝴蝶叫住了。
“楊陵,你去盛世花船,找一個叫沛天舞的女俠,給她帶個話……”
……
天舞在船艙中夢仙兒的房間內等了不知多久,有些不耐煩了。她從椅子上起身,再次來到了甲板之上。天空中此時已是紅雲一片,霞飛萬裡。甲板上依舊吵吵嚷嚷,一片歡聲笑語。天舞雖然衣著樸素低調,卻難掩傾城之姿,從她一走上甲板,就有不少男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這姑娘誰啊?之前怎麽沒見過?新來的?”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人打量著天舞,言語輕浮地說道。
“說什麽呢?沒看人家背著劍嗎?”旁邊的一個年輕人小聲反駁道,“人家明顯是劍鋒來的遊俠,這些家夥可不好惹,你說話小心著點。”
“小夥子,你太年輕了。”中年男人自信滿滿道,“哪有女人會來這種地方?而且你沒看到她是從船艙裡出來的嗎?說不定是今天的特色,誰不想和女俠來一場風流韻事呢?”那人越說越激動,還一臉猥瑣地搓了搓手。
天舞全神貫注地搜索著夢仙兒的身影,全然沒有注意這些人的汙言穢語。
“喂, 女俠,來這兒坐啊!”中年人對天舞大喊道,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天舞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就沒再理會。
“呦呵,脾氣還挺倔。”男人嘟囔了一句,又大喊道,“我可是付了錢的啊!”
他這一聲抱怨非但沒有吸引天舞的注意力,反倒引起了同樣盯著天舞的客人們的反感。數道厭惡的目光向男人投來,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你可消停點吧!”一旁的男青年也低聲呵斥道,“萬一人家真是遊俠,你今天怕是要成魚食了。”
中年男人仔細回味了一下天舞那驚鴻一瞥,仿佛眉宇之間確實有英氣流轉,絕非常人,頓時有些後怕。他搖了搖頭,默默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不再做聲。
然而天舞其實完全忽略了那人的存在,也沒打算對他做什麽。雖然不知道其他遊俠是否是快意恩仇,睚眥必報,但沛珉教她的信條是:暴力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手段。除非對方先動手,否則要盡可能以理服人。手中的劍,只是確保對方願意聽你講道理而已。
她繼續有些焦急地搜索著甲板,心中大惑,“這甲板就這麽大,仙兒姐能到哪去呢?”
就在天舞的目光掃視甲板之時,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相貌衣著皆毫無特征,但奇怪的是,他並未如常人般推杯換盞,而是和天舞一樣四下張望,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麽。
二人目光相接,男人哂然一笑,竟起身朝天舞走來。天舞雙眼微眯,巋然不動,盯著那像自己走來的男人,心中模擬著所有能想到的可能和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