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冷亦有情
護衛劉崖的身上發生了一件怪事。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裡出現了月兒的聲音,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按說夢中聽見朝思暮想之人的聲音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看不起夢中月兒的臉,只能看見一個朦朧的身影。但那輕靈的聲音,他是絕不會認錯的:
“劉崖……劉崖……”
“月兒!我就知道你還沒死!”劉崖激動地跑向那身影,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半分。
“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就這麽離你而去,我很抱歉。但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的。我要走了,請你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人。”輕靈的聲音之中竟也帶著幾分柔情。
“月兒!”劉崖痛苦地撲倒在地,哭喊道,“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放心吧,我會抹除你關於我的記憶。你不會再痛苦下去了。”
“不!我不要忘記你!不要!”
劉崖大叫著驚醒過來。好在管家擔心他的精神狀況,騰出了一間柴房讓他單獨居住,不然這一下恐怕要把他的同僚們全部驚醒。
驚魂未定的他四下望了望,驚恐地發現自己枕邊盤著一條細小的白蛇。那白蛇的瞳孔之中同樣閃過了一絲驚恐。
劉崖下意識抓起白蛇就要丟出去,白蛇也近乎本能地露出來鋒利的毒牙。
可兩者的動作同時停住了。
“若是讓著毒蛇咬死,興許就能隨著月兒去了。”劉崖如此想著,將白蛇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但白蛇似乎並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
距離近了些,劉崖才覺得對這白蛇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而那白蛇對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它細長的身子輕柔地纏在劉崖的小臂上,滑膩冰冷的蛇鱗輕輕地摩擦著他的皮膚,竟甚是舒適。
“是月兒派你來的嗎?她還活著對不對?”劉崖沒頭沒腦地問道。
白蛇的毒牙早已收起,小小的三角形蛇頭盯著劉崖的面龐,不停地吐著信子,感受著他身上的氣息。豎瞳之中眸光流轉,竟有幾分魅惑。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那我就也叫你月兒吧。”
劉崖伸手試探著摸了摸蛇頭,見它並未反抗,便將手掌攤平,伸向白蛇。白蛇吐了吐信子,會意地攀上了他的另一隻手。
“我居然會跟一條蛇說話。”劉崖自嘲地笑了笑,再次看向此時已經貼伏在他肩膀上的白蛇,“既然你我有緣,你以後就陪著我吧。”
白蛇就像聽懂了他的話似的,蛇頭微微低了低,仿佛是在表示同意。
自那以後,劉崖便多了一隻秘密寵物。每天睡前白蛇都會爬到他的手臂上,聽他講述一天的見聞,聽他傾訴對月兒的思念。
有了傾訴的對象,劉崖的精神慢慢好了起來,每天不再萎靡不振,臉上甚至重新掛起了笑容。
管家見他恢復了正常,詢問他要不要回到侍衛房睡覺,卻被他婉拒了。盡管心中疑惑,但看在他精神有起色,也就隨他去了。只要他能在白天舞回來之前恢復正常,管家也就放心了。
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劉崖私自養蛇的秘密還是被管家發現了。
“我知道你沒了心上人,需要情感寄托,但你知不知道這是條毒蛇!”管家道。
“還給我!”劉崖一步上前想要搶奪管家手中關著白蛇的籠子,卻被第一個發現白蛇,並把它捉住的護衛肖牛攔住了。
“這知不知道這畜生是冷血的?你對它再好,它不會對你有感情的。”
“我不許你這麽說月兒!”劉崖歇斯底裡地怒吼道。
“你醒醒吧!月兒已經死了,它不過是條蛇!”
“劉崖,你別任性了!”他的好兄弟林孝廉也忍不住勸慰道,“蛇是沒有感情的。你忘了嗎?那年冬天,咱們村口老劉救了條快凍死的毒蛇,結果被反咬一口,就那麽慘死了。”
“月兒不一樣!她通人性!不信你們看。”接著他眼含期待地對著籠中的白蛇說道,“月兒,你把自己盤成一圈,告訴他們你聽得懂我的話。”
白蛇只是睜著小眼睛盯著劉崖,卻沒有任何動作。
“月兒,你快盤呀!”
“別傻了,這畜生怎麽可能聽得懂你的話!”管家拎著蛇籠走向回廊的欄杆,就要把它丟下懸崖。
“不要!”劉崖猛地掙脫肖牛的束縛,撲向管家,抓住了他提著籠子的右手。
為了防止他把籠子打開,林孝廉和肖牛趕忙上前阻止。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就在四人拉扯之時,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白天舞和筱賦禪赫然出現在了庭院之中。
府中的衛兵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出鬧劇之上,沒人注意到白天舞二人的歸來。
他們一入府門,就聽到了院中的響動,這便趕了過來,剛好看到四人拉扯在一起的一幕。
“將軍,筱隊長!”肖牛和林孝廉連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二人抱拳行禮。
只有劉崖提著手中的蛇籠,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將軍,劉護衛私自倦養毒蛇,我擔心他和府中下人的安全,這才強行收繳。”管家道。
“劉崖,你這是什麽情況?”筱賦禪質問道。
“隊長,我……”劉崖滿臉通紅,不知如何作答。
白天舞看了看籠中的白蛇,白蛇也看了看她。
“讓我看看。”白天舞語氣平靜地命令道,並伸出了右手。
劉崖猶豫了一下,恭敬地遞上了蛇籠。
白天舞將蛇籠提到面前,看著眼前的白蛇,她先是一愣,接著莞爾一笑,將籠子還給了劉崖,對管家道:“讓他留著吧。”
“這……”
她沒理會管家的疑惑,微笑著對劉崖道:“你會照顧好她的,對嗎?”
劉崖大喜,連忙恭敬地抱拳道:“謝將軍成全!”
……
回到劍姬城的白天舞並未第一時間告知屬下自己的決定,而是清點了一下人數,並下令收拾行裝,釋放所有監禁的娥眉人。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這是要向娥眉深入。
晚上,白天舞呆呆地坐在臥房的床上,思索著要如何與年懷安交代此事。她的心中很是惶恐,擔心將士們會對她失望,擔心自己會想當年的父親那樣孤立無助。
“當年父親一定也面臨了這樣痛苦的抉擇吧。”如此想著,她不但理解了父親的全部作為,更是為父親能夠有勇氣做出那樣的決定而驕傲。
幸運的是,此時的白天舞並不是孤身一人。每每想到還有一個人在無條件支持著自己,白天舞的心中都會湧起一股暖流,讓她的情緒不至於崩潰。
“謝謝你,主人。”一個白色身影出現在了窗邊,在銀白色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清冷。
“原來你是隻蛇妖。”白天舞看著那月光下纖細的輪廓,微笑道,“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要變回原形?不願再做我的婢女了嗎?”
月兒搖了搖頭:“不,能夠侍奉主人是月兒的榮幸。只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不能再以月兒的身份出現了。主人若不介意,我便做一條普通的白蛇,繼續待在主人身邊。”
“劉崖的事……”
“他對我的感情我知道。我真的不忍心再看他痛苦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抹除他的記憶。”
“這樣會不會對他不公平?”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所以我遲遲下不去手。這也是我這幾日留在他身邊的原因。”月兒頓了一下,繼續道,“既然主人回來了,還請主人為我做決定吧。”
“這……”白天舞苦澀地笑了笑,“你還真會給我出難題啊。”
思索了片刻之後,白天舞再次開口道:“明天我去和他聊一聊吧。”
會做此抉擇,除了是念在與月兒的感情之外,也是為了盡量拖一拖關於撤軍的討論。對於如何與將士們交代,白天舞還沒有想好。因此她決定暫且放下此事,換一換心情。
同時她也想趁此機會判斷一下,若自己真的與劍鋒帝國決裂,他們會跟隨自己,還是帝國。
對於白天舞會主動來找自己,劉崖還是頗為驚訝的。倒不是他們平日裡不會交流,而是因為日常交流不過是些簡單的問候與關懷。
對於此次白天舞來與自己坐下來談心,問起自己的情感問題,他還是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對不起,將軍。我知道與府內的人產生感情不合規矩,可是我……”
“沒什麽不合規矩的。”白天舞打斷了他的懺悔,“月兒是個好姑娘。喜歡美好是人之常情。若是她還在,我也會支持你們的。”
“真的嗎?”劉崖猛地抬起頭,眼中光芒閃爍了一瞬,隨即再次黯淡了下來,“可是她已經……”
“她的事小雲已經告訴我了。對於她的離去,我也很悲痛。但是斯人已逝,想必月兒也不會希望你一蹶不振下去吧?”
劉崖緊緊抿著嘴,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也曾失去過重要的人,甚至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我曾經因此沉淪了很久,甚至想過了結自己的生命。”
劉崖驚訝地抬起了頭。對於白天舞的事跡,他自然有所耳聞。可他無法想象這個可以說全天下最年輕有為的劍豪居然有過輕生的想法。
見劉崖提起了興趣, 白天舞繼續道:“但生活總要過下去。我意識到就此沉淪並不是可行之路。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還有使命要完成。”
她頓了一下,又繼續道:“當然,我也時常會在夜深人靜是想起他,有時也會哭著驚醒。很多時候,我都希望能夠一死了之,去天上與他相會。
但是為了帝國,為了鎮西軍,為了白家,也為了不讓世人再遭受我曾經承受的痛苦,我還是要裝作堅強地活下去。
我時常會想,要是我不曾遇見他,或是能夠徹底忘記他,也許就不會這般痛苦了。”
感同身受,劉崖聽得很是認真。他緊緊地盯著白天舞那隱隱閃著淚光的雙眸,雙手用力地抓握著袖口。
一旁的白蛇此時已經湊到了他微微顫抖的手旁,輕輕蹭了上去。
白天舞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問道:“如果可以的話,你願不願意忘記關於月兒的記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