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全世界可以低頭,秦遊卻決不願屈服在這個三番兩次想打他主意的豪門巨派。面對著那聶常宗也不敢對視的眼光,他卻赫然抬首,雙目凝視,喝道:“老賊,秦遊在此!”
“老賊?”莫逆施一陣狂怒,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莫說普通人家,便是江湖上那些赫赫聲名的宗派之主,隱士家族中的前輩長老,見到他也需三分客氣。沒想到今日竟先被文雯叫做“老頭”在先,更被秦遊叫做“老賊”在後。那文雯雖然說話難聽,畢竟還借著大道理的托詞,況且她既是年幼女孩,更是玉壁山莊的大小姐,萬不得已,他倒也不想輕易去得罪。可是這個秦遊,年期雖然一般不大,但言辭竟比文雯還要歹毒,而且偏偏沒有任何鋪墊緩衝,這獨獨一聲“老賊”喊得清脆響亮,聲震四野,實在叫莫逆施是可忍,孰不可忍!
“嘿嘿!”莫逆施怒極反笑,喝道:“無知小輩,竟敢口出穢語。老夫縱橫江湖的時候,你家尊長尚未出世。今日竟敢咒罵老夫,若稍加懲罰,豈不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秦遊卻天煞的硬脾氣,冷笑一聲:“倚老賣老,不知羞恥。我便罵你了,你能奈我何?”
“狂妄小兒!”莫逆施一聲頓喝,身影突然消失,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聶常宗、陸鳴身邊穿過,但聽啪得一聲脆響,秦遊的臉上一左一右,赫然已是兩個鮮紅掌印,而當秦遊感覺到痛時,莫逆施卻已站回原地,仿佛從未動過一把。
聶常宗心頭巨震,他原以為莫逆施縱然武功再高,但年歲既老,而自己這些年武功精進,雖然決然不敵,但也有勉強能走過十招的資本。沒想到莫逆施甫一出手,居然生生從自己和陸鳴身邊穿過再穿回而自己竟不及反應,這般功夫,只怕是比傳說中的那麽高,還要再高一些了。而自己即使傾盡全力,唯恐最多也只能抵擋五招。他隨即卻搖了搖頭,想來五招無論如何使擋不住的,三招卻還有幾分希望。
秦遊臉頰頓時便紅腫了起來,雙頰發麻,耳中仿佛還回蕩著那清脆的耳光聲。但他雖然被莫逆施的武功所震懾,卻始終如先般堅持,更加扯開了嗓門,怒吼道:“老賊,今日之辱,我秦遊將來必十倍奉還。你好好保住這條老命等我吧!”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沒料想秦遊的骨子裡竟有如此彪悍堅強的一面,剛從莫逆施的耳中逃過一條命來,現在非但沒哭沒鬧,反而在那兒大放厥詞。這股悍匪之氣,就連文雯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只是琴香的臉上,此刻卻分明微微皺起了眉頭,此時此刻,還這般蠻橫倔強,當真便是對的麽?
果然莫逆施原本蒼白的臉上已漸漸變成了豬肝之色,他雖見識廣博,卻從未料想竟有這樣一名少年,年紀輕輕,卻有著資深悍匪的氣質。只是他偏頭一看,卻見非但秦遊一臉驕狂,而他身邊的另外兩個少年,臉上均無半分懼色,雖然面色安靜,但隱隱透著地那份倨傲,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是一群怎樣的少年啊!莫逆施忽然感慨。但他終究不是會因為這些而心慈手軟的人,他不理會秦遊,卻對著文雯說道:“大小姐,此子和我金燕宗淵源深厚,無論如何,老夫是要帶他回宗一趟,問清楚幾句話的。”
一直並沒有多話的聶常宗,此刻卻站了出來,聲音頗有幾分低沉,說道:“莫尊者,請聽在下一言。”
莫逆施雖然眼高於頂,但聶常宗卻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
倒也沒有太過輕視,但畢竟沒有正眼去看,只是身子微微一側,倒是擺出了一副看你能說什麽的姿態。 聶常宗並無怒容,聲音依舊從容,道:“若是十日之前,莫長老需要將秦遊帶回貴派,聶莫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阻攔半步。只是今時今日,秦遊卻已被奉為我玉壁山莊的客卿,雖然初入莊門,卻總也算是我玉壁山莊一員。如今若是被尊者強逼著要去貴派走一遭,雖也無甚大礙,但聶宗卻唯恐江湖之中總不乏有人要多言幾句,說玉壁山莊連自己的客卿也無法護持,有辱莊名。這等罪過,聶常宗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承擔。”
“哦,既如此,你欲何為?”莫逆施眯著個眼睛,口中雖是詢問,但看其表情,卻分明沒有半分要仔細聽的樣子。
聶常宗依舊沉穩,道:“聶某鬥膽,請尊者顧全玉壁山莊和金燕宗大局,容某將秦遊帶回莊內。若金燕宗實有必需得秦遊走一趟,也請聶某奏明莊主,再特派秦遊出使貴莊一趟,如此,既照顧了兩家顏面,也符合江湖規矩。”
莫逆施嘿嘿一笑,道:“若是還需要這樣,那老夫急急忙忙趕來,豈不白費功夫。何況敝派掌門急召,想來是事態緊急,江湖兒女,本不拘小節,又哪來這麽多的繁文縟節了。”
聶常宗輕輕搖頭,道:“只可惜當日我們邀請秦遊如莊時,卻對其言之鑿鑿,如有任何違逆意願之事,山莊皆可為其護持。如若因此食言,只怕日後便沒有人再相信玉壁山莊的名聲了。”
莫逆施聞言,卻突然厲聲道:“枉你號稱玉壁山莊四大公子之首,卻竟如此迂腐。你可知今日並非你玉壁山莊不想護持此子,而是無力護持。”
聶常宗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他看了秦遊一眼,有些緩慢卻十分堅決地道:“尊者所言不錯,玉壁山莊今日,確是無力護持。只不過秦遊乃江湖後輩,恐怕尚不知曉前輩的種種神通,而以為是我聶常宗擔心怕事,不敢護持於他。故敢情尊者盡顯神通,好讓秦遊知道聶某及玉壁山莊今日所為,實乃無奈。如此,也可盡力維護我莊名聲一二,不至盡毀。”
他說完此話,卻是右腳緩緩向前邁出半步,雙手抱拳,向莫逆施微微驅了半身,拜了過去。
秦遊等人自然明白,他這竟是要和莫逆施一較高下的意思,一時間玉壁山莊人人驚詫。而秦遊心中更是震撼,這個平日裡有些冷言冷語的聶常宗,不料想竟是這般仗義耿直。
莫逆施更是嘿嘿一聲冷笑,道:“聶常宗,二十年的名聲,你就要如此付之一炬嗎?“
聶常宗身軀微微一顫,口中卻十分堅決,道:“聶某一戰,二十年聲名掃地;聶某怯戰,卻一世也抬不起頭來了。”
莫逆施點了點頭,竟有幾分讚許,道:“不錯,這世間本就有一些事情,明知不可為,卻偏偏不得不為之的。”他頓了一會,道:“你既心已絕,那便出手吧。”
陸鳴忽然上前一步,但聶常宗卻一手攔住,沉聲道:“二弟,你保護兩位小姐,切莫有何誤傷。”
陸鳴喉頭一陣哽咽,道:“大哥……”
但聶常宗卻態度堅持,絕不容他多說半句,手臂一震,生生將陸鳴震到身後。而他身上的氣息,也在這一震之後,頃刻之間達到了一個極為雄渾的境地。
一股股洶湧的氣息,從聶常宗身上不斷散發出來,這等氣勢,就算是他面對方平智三人圍攻時也未曾出現過。而秦遊等人離著他幾近一丈之遠,卻也被這股不斷外散的氣息所震撼。
但莫逆施卻仍舊淡淡笑容,仿佛根本未曾放在眼裡。
雖然明知必敗,卻總要揮拳而出。帶著幾分無奈的淒然傷感,聶常宗的拳頭赫然握緊,向莫逆施急奔而去。
“住手!”黑夜裡一聲斷喝,帶著三分悲壯、三分感激、還有不可掩飾的憤怒,赫然炸響在眾人耳邊。
“秦遊?你做什麽?”徐靖、戴志誠等人驚愕,卻也只是看著秦遊緩緩走出,並無阻攔。
聶常宗勢若奔雷的拳頭豁然收手,反而是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個緩緩走過來的年輕人,這個仿佛是從黑暗裡走出來的身影,一臉憤怒,十分激動,竟讓聶常宗這種老江湖看著也覺得有點心悸。
無數人注視,卻始終顯得有些孤單,莫逆施盛名之下,又有幾個人敢躍眾而出,直面相對?
秦遊的身體終於在莫逆施身前一丈處停止,他怒目而視,絲毫不將莫逆施那凌厲眼光放在心上,反而大聲道:“今日你強我弱,本來沒什麽好說。但我畢竟年少,學武日淺,不比你在武學一道修習多年。但我心中卻始終不服,倘若多給我十年時間,我自信我的武功必然能在你之上。”
莫逆施聞言一愕,隨即啞然失笑,臉上卻是不盡的嘲諷,冷笑道:“無知小兒,口出狂言。”他這冷冷的語氣,仿佛就如天神高高在上的宣判,宣判著他眼中如螻蟻一般的人的命運。那麽簡單,那麽冷淡,還那麽的自信。
只是誰又能相信呢?像莫逆施今日之成就,放眼江湖芸芸千萬眾生,能與之相匹的,也未必能超過二十人。這秦遊雖然天賦不弱,武功也不差,但若說十年之內便能達到如此境界,除了秦遊自己,有誰能信?
耳邊的冷笑似乎在宣判著自己的無知,但秦遊卻絲毫不為所動,也是那天生不服輸的氣質,或者是青春的叛逆, 這個人人敬畏的金燕宗尊者,在他那裡,卻怎麽也看不到半分放在眼中的意思,反而冷聲喝道:“你笑什麽?”他橫眼看著莫逆施道:“你武功雖然高強,卻可是風寒尊者的敵手?”
莫逆施聽到風寒尊者的名字,也不禁為之一滯,沉默片刻,終於還是道:“風寒尊者號稱天下第一高手,老夫再如何狂妄,卻也不敢自比。”他頓了一下,冷眼看了看這個弱小的身影,冷笑道:“怎麽?莫非你小小年紀,竟還敢自比風寒尊者嗎?”說完哈哈一聲大笑,笑聲中卻分明透露著秦遊的無知、驕狂。
“我為何不敢比?”秦遊大聲反問,反而一臉義正言辭,道:“風寒尊者一身傲寒神功,天下無雙。而上古五大奇功之中,天煞威名,更在傲寒之上。如今我身懷天煞之氣,雖然未必能像風寒前輩那般登峰造極,但有此神功為輔,修煉十年,即便只能領悟其中五六成神通,想要勝你,也並非難事。”
莫逆施微微一驚,這才複又想起這小子竟是身負天煞之氣的。金燕宗三百年前和天煞有著宿世淵源,更流傳了天煞種種神奇絕妙的傳說,幾代門人,均是對天煞格外敬畏。莫逆施雖然狂傲,但若說是搖抵擋那帶著種種傳授的天煞,卻連半分信心也無。
不過他心思極快,片刻之後不怒反笑,道:“好,便如你所說,那我就更要講你帶回去了。”
秦遊忽然一聲大笑,臉上的驕狂愈演愈盛,面目緊縮,雙眼透著重重的凶戾目光,狠狠地大口喘氣,嘴中卻隻簡簡單單透出了兩個字:“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