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齊嘯天身體上的這一細微變化,天微真人也是心頭一顫,江湖傳聞中天煞的最高的境界便是引發自身血氣逆行,以血祭功,屆時施法者的功力將會大大提升,殺意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但這種近乎瘋狂地激發全身的力量,卻會給施法者帶來十分嚴重的惡果。
只是齊嘯天似乎並沒有觀察到自身的這種變化,在與天微真人這等絕頂高手的激戰下,他的殺意早已漸漸蓋過了理智。換句話說,此刻的齊嘯天,已經是被天煞的強大殺意佔據了心智,而他的腦袋裡,也漸漸只剩下只有一個信念:誅殺敵手。
倘若天微真人此刻停手,或許憑借齊嘯天本身的修為,亦可逐漸擺脫這種殺意的控制。但他一生豪情快意得慣了,好不容易碰到這樣的一個高手,且對方所用的,又是號稱上古流傳下來的五大奇功之一的天煞。激戰正酣,他也想見識見識,這傳說中的血祭天煞,到底有沒有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又或者,今世的他,是否已然憑借著聰明才智,練就了一身不弱於古人五大奇功的本事。
歷史是由人構成的,而人的行動,卻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齊嘯天身體的穴位之處,已經漸漸滲出絲絲鮮血。而他原本祥和的紫色氣息,也被一種妖異的暗紅所代替。他的變化太明顯了,就連聲音也變得殺伐和冰冷,“去死吧。”
天微真人感覺到一股可怖的氣息彌漫而出,心中也是暗讚,“這天煞果然有神奇之處,竟然可以將一個人的潛力激發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五大奇功,果然不負盛名。”
但他已沒有時間想得更多,齊嘯天攜著漫天煞意和暴漲至恐怖的內力,已然般攻了過來。每一招都堪稱狠到了極點、毒到了極點、甚至快到了極點。饒是天微真人輕功卓絕,此刻也是漸漸狼狽,畢竟只要挨上這任何一招,就算是以他的內力,也會當場重傷。
憑借了妙到顛毫的輕功,天微真人又周旋了三十余招,終於由衷欽佩天煞的威力更勝自己六十余載的修為。而且在這似乎要毀滅一切的殺意面前,甚至連他自己的內息,也逐漸被天煞引得混亂起來。
天微真人又擋了一招,終於瞅得機會,跳出戰局,讚道:“天煞果然威力無窮,老夫甘拜下風。”他滿以為此話一出之後,齊嘯天便會收拳停手,然而事態已然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此刻的齊嘯天已經完全喪失了心智,他的眼中,只有殺意,他的心中,只有毀滅一切生機的意願。
望著齊嘯天那血紅雙眼和彌散的目光,天微真人驀然心驚,“糟糕,沒想到天煞竟會控制了他的心脈,我一時貪圖比武,竟忽視了這一點。”
他卻不是為自己擔憂,天煞雖然威力無窮,但他既已跳出戰圈,憑借他的輕功,若要逃走,只怕就算十個齊嘯天也追不上他。但齊嘯天被天煞殺意所控,若不能將他喚醒,這條大道之上,只怕過路之人,將無一人幸免。
今日的比武終究是由他挑起,齊嘯天如今這個模樣,天微真人自感責任深重,是以,他絕不能坐視不理。
但見他穩住身形,雙手在胸前忽然極快地翻轉起來,身體內的一股祥和生機之氣,也是慢慢地彌散而出,又接連險之又險得避開齊嘯天的幾招攻擊之後,天微真人的氣息也是達到了極致。
破!
天微真人一聲大喝,全身的氣息忽然化作一柄長劍,直刺齊嘯天的丹田而去。而他臉色,也在這一招後,變得極度得慘白起來。
這是他聚集了六十載功力的全力一擊,他知道他的內力此刻已經遠遠不及激發到了血祭的天煞,卻也只能拚力一試,只求從他的漫天煞意中破出一個裂口,讓自己的氣息和他的殺意相消,只要殺意一旦弱了下來,那憑借著齊嘯天本身的修為,或可把握機會重新恢復理智。
但天煞的誕生,就是為了殺敵製勝,甚至不惜以自身的血脈祭功。此刻的天微真人如此虛弱,正是一擊必殺的絕好機會,以天煞嗜殺的本性,又豈會錯過?
上古五大奇功,不同於普通的功法,每種奇功,都能鍛煉出自己的靈智。而此刻的天煞,便如一個封印了許久惡魔一樣,好不容易等到獵物虛弱的良機,哪裡還需要齊嘯天本人的心念驅使,不由自主地便瘋狂地撲了上去。
望著齊嘯天臉上突然露出的一股邪笑,天微真人也是突然明白了天煞的意圖,他急忙抽身後撤。但此刻他的身體,已經是太過虛弱。
“嘣”得一聲悶響,天微真人的真氣長劍已經刺破了天煞那濃厚的殺氣,狠狠地衝進了齊嘯天的丹田之內。而幾乎與此同時,又是一聲悶響,漫天的殺意在齊嘯天的身體驅動之下,一掌重重地轟在了天微真人已經甚為虛弱的軀體上。
只是齊嘯天所受的真氣,乃是天微真人溫正純和、勃勃生機的玄門正宗內力所催生,雖然身體巨震,但神智卻愈發清明了起來。而且這股真氣侵入丹田之後,隱隱還有助他修複身體的功效。
齊嘯天頓時明白了天微真人的用意,神智微明,頓覺羞愧無比,連忙將重傷倒地天微真人扶住:“你我萍水相逢,何必耗此心力救我?”齊嘯天虎目圓睜,有些感動、更多地卻是不解與愧疚。
天微真人已經是重傷難愈,而且那股未散的殺氣,此刻還彌留在極度虛弱的老人的身體之中,不斷蠶食著他的生機。
呵呵一笑,天微真人重傷之際的風采,讓齊嘯天不禁欽佩。
“天煞雖在上古五大奇功當中最為邪異,名聲也最不好聽。但威力之強,卻絲毫不在其他四大奇功之下。其實武功哪有什麽邪、正之分啊,一切都是看人罷了。”天微真人淡淡而道。
“你年紀輕輕就身負如此武藝,將來成就必定非同小可。而且我看你心態平和、氣度不凡,相信也不會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前程似錦,我怎忍心讓你毀於我手。”
“我已年老,就算功力全複,也活不過幾年了。未來的江湖必有腥風血雨,我恐怕是沒什麽作為了,只是希望你們這些年輕人,可以秉承良善之心,少一些戾氣之爭,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齊嘯天微微皺眉,略帶疑惑地問道:“中原武林三宗鼎立,其他各派亦是和諧相處,雖然偶有些小的紛爭,但總體還可謂太平。前輩所言的腥風血雨,究竟是指什麽?“
“你瞧著江湖是一片太平麽?”天微真人閉目搖了搖頭,微微冷笑道,似乎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來。沉吟片刻,他看向齊嘯天,道:“我觀你所用天煞,殺伐凌厲之意雖是極強,但對於功法的控制,卻仍談不上遊刃有余,依我所見,你如今的修為,恐怕只是勉強摸到了八重境界的門檻吧。“
齊嘯天心頭微震,對於這位老人更增加了幾分傾佩之意,他誠懇說道:“不錯,在下一月之前剛剛突破八重境界。前輩……前輩似乎對天煞很是了解。“
“呵呵,談不上了解,只是似這等天下聞名的武功,傳聞總是多一些。”天薇真人咳嗽了兩聲,面色微露鎮重道:“我聽你的口音,不似中原人士,你是從西域來的麽?你是天地神教的人?”
齊嘯天對於老者的智慧與判斷更多了幾分佩服,繼續誠懇答道:“沒錯,天地神教如今的金石法王——便是在下。”
天薇真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難怪,難怪中原武林從沒聽過你的名聲。嘿嘿,天地神教,天地神教……”老人連續說了幾遍“天地神教”這四個字,卻終於什麽也沒有說。
齊嘯天知道,“天地神教”在中原武林中被視作“魔教”,一百多年前中原武林曾遠赴西域與“天地神教”展開所謂的“正魔大戰”,不知死傷了多少人。直至今日,中原武林對於“天地神教”仍是談之色變,內心極度鄙夷。而自己恰恰是這個教派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不知道天薇真人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是不是後悔救了他。
但他沒有料到的是,天薇真人開口說道:“中原武林對於西域和天地神教,多有誤解,只是雙方仇怨太深,太難化解。而今你身負號稱天下第一魔功的天煞, 將來消息傳了進來,中原武林的偏見與忌憚恐怕就更深了。”
“老夫求你一事……”天薇真人忽然說道。
齊嘯天微微皺眉,卻不敢輕易答應,只是沉聲問道:“前輩請說,只要無害於神教與西域武林的利益,在下盡力辦到。”
天薇真人見他謹慎,微微一笑,道:“只是老夫的一些私心,不會教你太過為難。”不等齊嘯天再問,他繼續說道:“傳聞天煞修習極難,你能如此年紀就突破八重境界,實屬不易。日後再有精進,放眼天下,恐怕也難有敵手。“
齊嘯天並沒有太過謙虛,只是淡淡說道:“天煞功法的確有玄奇之處,即便在五大奇功之中,亦可謂出類拔萃。“
天薇真人點了點頭,道:“將來若是中原武林真要與你生死相拚時,老夫想請你能避則避,尤其是,莫要在大戰之中反噬自身……“
聽到“反噬“二字,齊嘯天的眼角微微抽搐,他當然聽說過天煞反噬的那些傳聞,以及釀造的那些慘絕人寰的慘案。他微微苦笑,道:“若非迫不得已,誰會願意反噬一生精血?不過,我答應你。”
天薇真人知道此請強人所難,卻不料齊嘯天竟真的答應,他大喜過望,仿佛似是齊嘯天只要答應了,就可以避免天煞可能引發的屠殺。然而他畢竟是身在中原武林太多年了,即便他比絕大多數人更願意反思,可他仍然不會知道,天煞以及天煞修習者,將要面臨的壓迫和危險會有多少。齊嘯天或許也不想殺人,但懷璧其罪,身不由己,又豈是今日今時就能夠料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