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秦遊第一次見石光磊,估計也不會是他最後一次見石光磊,卻注定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仔細的看著石光磊。只見他身高體壯,一張國字方臉,濃眉大眼,神態威猛,雖然靜立如山,一股凶霸氣息卻是天然流露,肅然竟有王者之相。本屆大會諸多傑出少年之中,秦遊素聞徐靖之冷傲、劉曄之持重、張天豪之狂放、戴志誠之儒雅,但各人種種氣質,今日和石光磊一比,卻是天然便差了一成。秦遊一見之下,也是忍不住暗暗喝了一采:“好少年!單單如此英雄氣貌,便有威懾八方的氣場,果然無愧於王族著力培養的下一代青年將領的頭銜。難怪早在大會尚未開始之時,便穩穩佔據著奪冠第一熱門的位置。後來哪怕是徐靖驚天動地的戰敗劉曄,名聲鼓噪,終究還是撼不動他半分。”
大會行進到今日,當初的六十四名少年如今也淘汰到了只剩下八人。其中最大的冷門,當屬第二輪中金燕宗奪冠熱門弟子劉曄被初賽選拔的徐靖擊敗,而最大的黑馬,現在也很難花落別家。但是在徐靖的萬丈光芒之下,卻有另一隻相比之下有些不起眼的黑馬,幾乎是悄無聲息地闖進了八強,而且竟也是從初賽選拔出來的身份。龍興大會的八強選手,居然有兩人來自初選賽,這注定是一次偉大的記錄。另一方面,如今的八位選手當中,竟然有多達一半的人,都掛著同一個宗派的旗號——玉璧山莊。而這,也是自幾十年前陽谷創下包攬前四強的驚世記錄之後,一個宗派在龍興大會上取得的最為耀眼的成績了。只是可惜的是,今日的四場比賽之中,就有一組是玉璧山莊的兩名選手相互殘殺,否則,尚且還有一絲希望,讓玉璧山莊重溫一下當年陽谷那瘋狂的記憶。
凌風依舊是遠遠地站在廣場之外一個僻靜之處,遙望著場上那四堆人山人海的場景。玉璧山莊取得今日成績,雖然足夠羨煞旁人,但是對於凌風,這點成績卻沒有絲毫值得驕傲,甚至還隱隱有幾分擔憂。琴香和戴志誠很不走運的分到了一組,使得玉璧山莊原產的兩大奪冠弟子勢必會減少一人。徐靖今日的比武雖然很有把握,但下一站對陣極可能勝出的張天豪,勢必又是一場惡戰。而最為頭疼的卻是秦遊。原本這小子被石光磊秒殺幾無懸念,但和王越一戰,卻顯然昭示這個看似普通的小子,居然深藏不漏,甚至隱隱的,凌風察覺到了一絲很像是天煞的氣息。雖然他那一副對內力很不熟悉的樣子讓每一個對手都覺得到底還是碰到了一個初賽來的弱者,但是三輪比賽下來,無一例外的,抱著這種想法的,一個個全都被他轟回了回家。
倘若你能再讓我吃驚一次,那此次回到玉璧山莊,我就親為你掛上黃色玉佩。凌風心裡想著。要是秦遊果真能天煞發威,一舉打敗石光磊闖進四強,那四強當中佔據了三個席位的玉璧山莊,就極有有機會贏得冠軍了。他歎了口氣,銳利的眼光遠遠地看向石光磊,在精深的內力作用之下,饒是相距甚遠,他也能將場內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畢竟還是石光磊,才是真正的大敵!凌風歎道,就算是他,也好久沒有見過如此出色的少年了。
感受著廣場上突然吹起的徐徐清風,秦遊的心裡也是漸漸從剛才躁動中平靜了下來,慢慢重溫了一遍這兩日精修的內功。秦遊還真是要感謝文雯那驟然發動的一次比武,雖然未分勝負,但是在那等凶險的較量中,秦遊終於是第一次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感受到了身體中內力的運行和強悍。
他倒是個經一事、長一智的人,那場短促而凶險的比武的之後,秦遊對內力的了解也驟然提升了一個極大的高度。是以雖然只有兩天的時間,但是對於這個僅僅需要更好的操控已有內力的人來說,已然是有了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恐怖提升。如果說以前需要怒意、恨意、殺意才能激發部分內力達到一定的效果,那今日,或許不需要那麽麻煩了。 “在下秦遊,素聞石兄武藝精湛,今日特來領教。”秦遊也收起了以往的嬉皮笑臉,不知道是因為大賽到了這個地步,他自己也緊張了起來,還是在石光磊這樣的人面前,壓根就沒有嬉皮笑臉的心思。
但石光磊比他更為精乾嚴肅,低沉有力的粗豪聲音如重重的馬蹄,“石光磊。請!”沒有任何感情的對答,比冷漠還要可怕,比輕視還令人難受。他的聲音中都透著一股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滄桑,哪裡還有半分十六歲少年的模樣。只是這四個字甫一出口,原本還稍稍有些生氣的擂台之上,頓時一片肅殺。
秦遊竟被這短短的四個字為之一震,腳下的這塊擂台突然搖身一變,幻作了黃沙萬裡的沙漠。他的頭上戴著堅硬的鐵盔,他的身上披上了重重的鐵甲,他的腳上穿上了沉甸甸的馬靴,他的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充滿著戰鬥的力量。秦遊跨著高大蒼勁的良駒,手舉起無堅不摧的神兵,號召著身後萬千甲士,迎著刮面如刀的勁風,向來犯之敵奮勇殺去。無論敵人是強是弱,無論是一人還是百萬雄師,都只有勇猛向前的意念。為保江山社稷,為保黎民百姓,為保天下太平。
殺!
忽然眼前一陣勁風襲到,秦遊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倉皇一擋,登時一股大力從手中傳來,身體騰騰騰往後倒退了十余步,這才勉強穩住,定下來看時,卻發現自己幾乎要掉到擂台下面去了。
好凶悍的力量,好霸道的攻擊。
“心不在焉,因何而戰!”石光磊重重一哼,肅殺之聲再度響起,顯然秦遊剛才臨陣走神的狀況,讓他大為不滿。只是他卻並沒有乘機向秦遊再施襲擊,這等偷襲取勝的事情,他連想都不願去想,免得屈辱了自己的靈魂。
“嗯……我緊張了嘛。”秦遊這回倒是並沒有再被他的氣場震懾住,反而微微一笑,重新走到了擂台中間,雙目凝神相望,一股內力,也是慢慢彌散開來。
雖然是心不在焉,但是剛才一拳之中,秦遊已知這個石光磊的功力之深,由不得他再有半分差池。也幸好他剛才沒有再多加一分力氣,否則這堂堂龍興大會八強的比賽,居然會有人被對方一招就打下台了,那也實在是太丟人了。
感覺到秦遊雄渾的內力自然展開,雙目緊緊凝視著自己,顯然已經是全力備戰。石光磊這才輕哼了一聲,卻不多話,一個簡單的馬步向前,轟然便是一記左手重拳。
好在今日的秦遊已經遠勝昨日的秦遊,昨日的秦遊又遠勝前日的秦遊,這才堪堪擋住了石光磊這悍若雷霆的重拳。但秦遊身形還未站穩,石光磊的粗大有力的右掌,又狂暴地從頭頂硬劈下來,來勢又快又狠,實在容不得多想,秦遊隻得硬著頭皮,舉手格擋,這一碰,騰騰騰又是連退三步。手臂上一陣劇痛感覺還未徹底傳到腦袋的時候,石光磊一個簡單的跳轉身,壯闊的身體如天神下凡一般從天而降,右掌如同狂潮一般,再度重重劈砍了下來。秦遊哪有思考余裕,雙手往上一架,一股大力,幾乎登時便要將他壓垮。
但好在他終於還是勉力頂住了這雷霆一擊,雖然余力仍是將他又震退了五步,只是石光磊的身子,也因為這強力的格擋,半空中一個翻身,又退回了他最開始站的那個地方。
這一拳、一劈、再一個跳砍,哪裡是什麽所謂的精妙武功了,分明就是兵士左手舉著盾牌,右手拿著樸刀,戰場上格擋殺敵的最為基礎的三個動作。只是這三個普通的江湖中人誰也不放在眼裡的粗淺格鬥的動作,在石光磊的手中,居然幻化成如此恐怖的三連擊。而當他這三招使完,退回原地的時候,台下的千百人眾,竟是忍不住的喝采起來。
江湖上的各門各派,都是努力將招數變得越來越精妙複雜,越來越詭異難測,好在對敵的時候,讓敵方難以窺測,致使達到攻其不意的目的。但石光磊卻反其道而行,他化繁為簡,每一招拆開單獨來看,都是簡單到令人發笑,但是他卻異常巧妙流暢地將這些最簡單的招數銜接在一起, 致使速度極快,力道極大。旁觀者雖然人人都知如何去擋,但一到實戰之中,要麽來不及擋,要麽無力抵擋。如此凶悍霸道的打法,只怕也只有王族的人才能做的出來了,甚至,在王族當中,也只有石光磊這寥寥人才,才能做出來了。
秦遊也是連忙使勁搓了搓手臂,適才三次格擋攻勢,雖然內力灌輸在手臂之上,但石光磊的內力絲毫不比自己的弱。而且武學當中所謂的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這一口氣雖然還沒分出來到底是誰練的比較好,但這外練筋骨皮嘛,秦遊顯然還是和石光磊這等一心馳騁沙場的猛將有很大的差距。他吸了口氣,雖然石光磊悍匪一樣的攻勢讓他有股頭皮發麻的感覺,甚至如果不是當著這眾人的面比武的話,他倒願意直接拱手認輸,不要再戰了。但是到底還是當著婉兒和師父的面,到底還是有這麽多人看著,認輸?臉皮看來還是太薄了呀。
秦遊心裡忽然倒是有一絲慶幸,若不是這兩天他對內力的理解有了極大的提升,今日能自如使出來的內力暴漲了一個恐怖的幅度,只怕剛才和石光磊交手的三招,他都已經敗了三次了。既然上天安排了給我一次機會,那我就再硬著頭皮試試好了。
石光磊看著接了自己三招仍然面無懼色走過來的秦遊,心裡也是微微讚許,“武功不錯,難得是個漢子,這比武,終於開始有點意思了”。
他的面龐已很久沒有露出過笑容了,只是靜靜地等到秦遊再次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的拳頭又突然握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