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夜叉

　　一刻鍾之後，朱軻的臥房門被敲得山響，將裡面躺在床上愁眉不展的小娃子敲出來，一臉的不耐煩:“啥事兒?沒見人家心情不好?”

　　門外正拉扯著的敖泗和白爍見他出來，馬上停手，白爍搶先道:“這個家夥硬要敲門，我不讓，他還揪我脖子！”

　　敖泗卻是一臉正重:“小少爺你快跟我去前頭門房那邊兒，出了件大事兒，二爺不在家，好像非你不可，還要快去！不然真的要出人命了，冷鋒讓我來叫你的！”

　　聞聽此言，朱軻快步出來，邊走邊問:“到底啥事兒?這麽緊張?你個大妖都搞不定，我行嗎?”

　　“嘿嘿！你是二爺的徒弟啊！不找你找誰?你們道家人都講究傳承，我的本事不在這個上！吃人還行，救人沒學過！”

　　“……”

　　到得前頭，就見門房外頭，烏泱泱都是人，個個伸著脖子往裡看，還紛紛交頭接耳，亂糟糟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敖泗大喝一聲:“讓開，柯少爺到！”

　　眾人紛紛回頭見到二人，便讓出一條縫兒讓他們過去，議論聲大了起來，內容卻也變了:

　　“哎呦！好俊俏的小少爺！”

　　“可不是！瞧那小臉兒！嫩得能掐出水兒來！”

　　“真小啊！有八歲還是九歲?”

　　“我看怎都超不過十歲！這要長大了，還不是另一個冷二相公！”

　　“嗯！怕要比冷相公更好顏色！”

　　聽著身邊肆無忌憚的議論，朱軻惱怒非常，心中呐喊:“小爺兒十一歲半了！還是大胃王，哪裡小啦！可恨的金丹！不是說三年嗎?怎一個月就小了兩歲?這麽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成小嬰兒了！人丹哪！嫩白嫩白的人丹很快就新鮮出爐了！”

　　帶著怨氣，他不由得散發出一股說不清的威嚴，身邊刹那間靜悄悄了，因為他周圍三尺之內的每個人都在渾身戰栗上下牙齒相磕打擺子——沒了說話的部件兒。

　　急走幾步上前，收了威壓，他對拱手抱拳行禮的冷鋒微微頷首道:“出了什麽事情?”

　　“啊！?您就是小少爺?小生拜見小少爺！求求您救救賤內吧！”

　　不等冷鋒回答，斜刺裡就衝出來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人，長揖到地，躬身不起，嘴裡悲悲戚戚喊叫。

　　“起來說話！到底怎麽回事兒?”朱軻模仿自己師父，昂首挺胸，裝個高人模樣。

　　那人直起身來，眼中含淚道:“小公子，家門不幸，賤內衛氏，懷胎一年有余，今日巳時(上午九點到十一點)，胎兒終於落地，萬萬沒想到，生出來的居然是一隻夜叉，穩婆剛剛將其抱出母胎，就被他咬斷手指！您請看！”

　　他說著文縐縐的話，側身讓過來一個精瘦的小腳兒老太太，那老太太立馬兒伸出手來，血淋淋的枯瘦黑手少了一根食指，就聽她沙啞著嗓子叫道:“哎呦喂！小公子啊！您看看我這手，以後可怎接生啊?您是冷相公的高徒，快去救救衛小娘子吧！那夜叉就在產房裡不出來，小娘子怕是危險了！”

　　那青年人也跟著哀求:“小公子求求您啦！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都不知我那可憐的茜娘如何了！嗚嗚嗚！”

　　說著話，這人就跪在地上，嚎啕起來。

　　朱軻看著個大男人在那兒哭，猛然想起自己義父，心中不忍卻又不知如何是好，隻瞪眼盯向冷鋒，老頭兒也不含糊直接道:“讓小四兒帶你過去看看吧！或許能救出那女子也未可知！老夫不懂道術！”

　　“用法術?好咧！走著！”

　　那敖泗細眼鋥亮，

聞言答應一聲，長臂把朱軻一裹，一個旋身便化作一縷青煙，從眾人頭頂掠過，徑直向東方而去，身後留下一地雞毛——驚呼:　　“真是神人啊！”

　　“嘖嘖！那麽小的道士就這麽能耐！”

　　“名師出高徒嘛！想當年，那冷二相公更是霸道！”

　　“可不是！很多年都沒見了！怕是進京當了大官兒了，據說才回來又走了！”

　　“呵呵！徒弟也不差呢！生得還好看！”

　　“……”

　　不提身後的議論，朱軻被敖泗帶著，隻感覺耳畔生風，幾個呼吸間就停到了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門前，他剛剛想要問問怎麽進去，人家讓不讓進，可身邊的敖泗卻再一次將他裹挾起來，又一陣風刮到了一個偏僻小院子裡唯一的一個房門前。

　　房門緊緊關著，裡面透出濃濃的血腥味道，還有一股子說不清楚的臭味，夾雜著一屢奇異花香。

　　敖泗上前就是一腳，大門豁然被踹開，就見一個二尺來長、渾身瓦藍瓦藍、光出溜溜的人形小東西，邁著兩隻小短腿兒衝了出來，兩條巴掌長的小手臂張牙舞爪，揮著頂端兩隻雞爪子一樣尖尖細細的三指小手兒，向敖泗撲抓而去。

　　敖泗咧嘴樂了，大腳抬起就要踹，可那小東西一見敖泗，頓時蔫兒了，轉身就往回跑，敖泗哪裡能讓他逃了，長臂一探，一把將其小脖子抓住，猛地往地上一摔，驚得朱軻一閉眼，心說:“一把就摔死了吧?”

　　誰知那小東西居然“嗷”地怪叫一聲，瞬間爬起來，連滾帶爬還是要往屋裡跑，敖泗上前一腳踩在背上，令其無法動彈。

　　那小東西居然就那麽將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臉朝上，衝敖泗吱哇亂叫起來，也不知他在說什麽，就是感覺他很是憤怒又悲戚。

　　那張臉真心難看:亮藍的圓腦袋上頂著一撮彎彎曲曲的紅色毛發，兩隻小黃豆般的圓眼睛瞪得幾乎豎起來，鼻梁基本沒有，就兩隻塌鼻孔兒呼哧呼哧進出氣兒;不停踢踹的兩隻小腳丫子哪裡是人腳的模樣，分明就是兩隻小小駱駝蹄子，反長著關節。

　　見夜叉被治住，朱軻抬腳就要進門去看屋中女子，生怕她已經死了，可不等他再邁一步就聽敖泗喝道:“別進去！”

　　朱軻扭頭:“為啥?那女人不知如何了！”

　　“你不要修為了?就你現在的樣子，要是進去，怕不馬上變成這個小東西的大小！”

　　“啊?你都知道！”

　　朱軻臉色臭極了，可敖泗卻是撇撇嘴嗤道:“敖泗那麽盡心盡力訓練的可不是那兩個小子！”

　　朱軻心中微暖，很是聽話地遠離了門口，衝院子外頭高聲叫道:“家裡還有人嗎?出來一個進去看看你家主母如何了！”

　　聲音一落，就見外頭呼啦啦進來好幾個丫鬟仆婦，各個手裡拿著撣子掃把擀麵杖鍋鏟杓子等等家夥式兒，如臨大敵般湧進來，一見那小夜叉被人踩著，這才長長出口氣兒，丟下手裡東西過來，盯著朱軻的漂亮臉蛋兒不住咽口水。

　　一個渾身沾滿油漬的胖大婦人當先衝敖泗開口:“公子就是我家老爺請來的高人嗎?你家小弟弟真是漂亮！幾歲了！定親了沒?”

　　敖泗一臉黑線，冷喝:“少囉嗦！快進去看看你家主母！沒死就把她弄出來，再呆裡面人就沒命了！死了也得把屍體抬出來！不然就等著屍變吧！”

　　那胖婦人沒動，身邊兩個年紀稍大的婆子聞言，卻是叫上兩個粗壯丫鬟，急急忙忙衝進屋子，不大一會兒功夫，四人就半抬半扶著個面無人色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

　　虛弱的婦人見到朱軻二人，掙扎著稽首彎膝，想要行禮，卻是做不到，隻得輕聲道:“多謝二位公子相救！”

　　敖泗驚奇道:“咦?命挺大的！還沒死！”

　　朱軻接口道:“夜叉好像也沒咬她！”

　　聽了他們的對話，那婦人瞬間淚流滿面，低頭看著地上還在吱哇亂叫的亮藍夜叉，嘴張了又張就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朱軻見眾人都傻傻站那兒看著，急道:“還不將你家主母抬走，請大夫救治！”

　　眾仆婦一聽仿佛接到聖旨一般， 立馬兒行動，那胖大婦人箭步上前，轉身伸手將婦人背在身上，邁步就走，可那婦人忽然開口:“等等！”

　　胖婦停住腳步疑惑回頭，卻見那年輕婦人淚流滿頰，側臉看著那隻小夜叉，諾諾道:“終究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小先生如有可能留他一命可好?”

　　說罷腦袋一歪，昏死過去，扭頭的胖婦大聲驚呼:“夫人！夫人你怎地啦?你可別死啊！”，叫嚷著就要轉身動手，想放下人來看看。

　　敖泗斷喝一聲:“沒死，快帶她去找大夫！”

　　“是是是！小爺兒！我這就走！”

　　說罷那胖大婦人背著人逃也似地離開了，身後呼啦啦一群人也跟著往外跑，有機靈的當先出去，邊跑邊喊:“郎中，郎中，快過來，夫人救出來了！小怪物給高人治住了！”

　　不管她們那邊情形，朱軻瞧瞧小夜叉凶戾狠毒的小豎眼兒，見他也只能四肢撲騰，嘴裡亂叫，沒什麽威脅，就戲謔一笑問敖泗:“四爺！這種東西應該是你們湖海河神管的吧?怎個處理啊?”

　　“哼！要我說一腳踩死算了，可那女子想要留他一命，也不是不行！等會兒看看這家主人是個啥章程吧！”

　　“可你就總這麽踩著也不行吧?”

　　“有啥不行的?軟乎乎挺受用！”

　　敖泗說著腳上用力碾了幾下，藍汪汪的小東西嘴角竟然流出青黑色的血液，小豆眼兒旁也流出同樣兩滴液體來，驚得朱軻叫道:“輕點兒，輕點兒，別給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