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古典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曾經說過:世界上有兩樣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另一件則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星空總是與墨蘭色的穹頂相伴,那偶爾掠過人間的光火,化作一縷縷夢寐不忘的孤魂,月色盈盈的銀輝裡,又有多少人在恣意的沉淪。
吳君坐在天井內,面前的茶寵冒著白氣,杯中的香茗緩緩舒展。夜班小妹正無聊的擺弄著電腦,幾個晚歸的旅人帶著滿身酒氣,緩緩地關上了房門。夜寧靜如蘭,吳君看了看時間,隨即起身離去,一張粉紅色的明信片被他夾在指間......
她是個人普通人,一個人過著平凡生活,生活在簡單世界裡的普通人。幾天前的一個夜晚,她獨自一人來到微光旅店,沉默寡言是她的標簽,面無表情是她的特點。她的旅行毫無目的而言,只是單純想看看,曾經想去而不舍得去的地方,看看能否像書裡說得那樣,旅行後便可以忘掉一些人。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讀懂了風花雪月,卻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走出那段滄海桑田。正如當初我們建立的一個個討論群,由起初的嘰嘰喳喳、暢所欲言,到某天的冷冷清清、沒了聲音。曾經情同手足的死黨、無話不談的同事,在相隔一段時間後便漸漸沒了話題,那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表情符號,實在令人難以下咽。
白的是直線的快樂,因為想念,所以見面;黑的是想念的淚痕,因為懵懂,所以沉淪;黃的是最初的青澀,因為深刻,所以透徹;紅的是心頭的深刻,因為快樂,所以炙熱。她站在天井內,抬頭凝望著星空,指節被攥得發青。
眼角是驕傲的金色,只因某人,才自命不凡;眉稍是神秘的紫色,只因某人,才桀驁不馴;指尖是熱情的彩色,只因某人,才愛意滿滿;珠唇是溫柔的粉色,只因某人,才情意綿綿。她看著二人的合照,最近一張不過數十天之前,那曾經珍惜無比的相片,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令人惡心。
她的眼角漸漸濕潤,一張張回憶仿佛被打上了馬賽克,變得模糊不清。手上的咖啡失去了香醇,只剩下滾燙的苦澀;彩繪的玫瑰褪去了顏色,徒留滑稽的軀殼。分手後的第十五天,最痛的早已不是離別,而是那離別後的懷念。
多少人喜歡一個人,可最終卻把千言萬語爛在了肚子裡,從此再也不提;多少人相愛著卻好似分離,永遠被困在原地;多少人約定要瀟灑的轉身離去,可回首時的四目交接卻殘留著愛意;又有多少人見證了一樁又一樁的愛情故事,卻沒有見證他們的平凡婚禮。坐在出租車上的她望著窗外的晨曦,清冷中蘊含著朝氣。
廣播裡傳出了爛大街的流行情歌,好似昨夜狂歡後的殘酒,依然彌留著些許醉意。我們總是以為自己是這部人間喜劇的主角,可當我們自我演繹多年後才發現,自己或許連群演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鏡頭轉場間隙,熒幕裡那句“多年之前”中的一份子。就像沒人在乎她眉宇間的那股惆悵,正如有些人闖進我們的生命裡只是為說教,並非關心。
換好登機牌後,她靜靜地坐在休息室裡。西裝筆挺的晾衣繩與抽象前衛的衣服架交相輝映,禮貌而僵硬的職業微笑與謙卑而忙碌的老繭大手忙個不停。分別的感傷與重聚的喜悅糾纏不清,亢奮的神經與失落的情緒渾然一體。手裡的半瓶可樂終歸要喝掉或丟棄,就像很多事情的結局早已注定,區別只在於過程的曲折程度而已。
塞上耳塞,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她不喜歡交談,更討厭被打擾,她不關心飛到了哪裡,更不在意空乘的虛情假意。當所有的纏綿都化成雲朵,消散再消散,當無聲的淚水跌落在外套,吸收再吸收,這份惆悵到底是戀還是歎?
古老的建築裹著色彩斑斕的外殼,迷你甲殼蟲在街道穿梭,掛在陽台的植物揮舞著枝條,擦身而過的遊客難掩喜色。孤身行走在石磚路上,行李箱與縫隙摩擦出規律的響聲,躲在太陽鏡後面的是疲憊的眼,手中的景點介紹單早已被揉成一團。
半個小時後,她來到一棟遠離鬧市的藍色建築門前,在老板熱情的寒暄中住了下來。巴哈馬的夜晚比白天更顯熱情,荷爾蒙與膽固醇是最致命的催化劑,可她卻是那麽的格格不入,鯛魚沙拉與玉米麵包被靜靜地擺在窗台邊,等待它們的只有腐壞。正如那些綻放的、飄飛的、消失的,都變成了曾經,而那些厭惡的、嫌棄的、漠視的,皆是生命裡的不同滋味。
我們的年輪上被刻滿了回憶,有些被指甲抓得模糊不清,有些被汗珠腐蝕發霉,有些則被淚水泡成朽木。但不管如何,它們都是無法抹去的,它們會像荊棘般纏繞在每個故事裡,讓本該灰暗乏味的過往變得鮮豔絢麗。
冷氣機呼呼作響,蚊子在帳外蠢蠢欲動,現實生活很現實,徹夜難眠的橋段只會出現在小說中,不知何時房間裡響起了鼾聲。心愛之人的突然消失,多天的精力透支,旅途的奔波勞累,這一切都令她心神俱疲。
幾天后,她安靜地離開了這裡,仿佛不曾來過。租來的汽車如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病病殃殃地在公路上蠕動著,那加速的聲音就像是吃了過期罐頭般“濕潤”,旋轉方向盤所用的力氣能塑造出最完美的肌肉,風口吹出來的氣流也混合著機油的味道。此時的她雖愈發消瘦,但嘴角卻掛上了一抹淺笑。
海風吹拂著面龐,好似一雙雙柔弱的手摩挲著;碧藍的海水打濕腳面,衝洗著一路的粘稠;陽光的味道純粹而直接,溫暖著她那顆破碎的心;偶爾路過的螃蟹揮舞著雙鉗,似乎在驅趕著陌生的闖入者。
月亮在海平線探出了頭,深藍色的海水依舊晶瑩剔透。那些放不下的往事,也許只是我們太倔強不願意改變,又或許是我們習慣了那些本不該被習慣的習慣,可是傷口總會慢慢愈合,總有一天這些都將成為過往。
她從背包裡抽出一張明信片,思索許久後,簡單地畫上一個笑臉。起身拍了拍黏在褲子上的沙粒,在一陣稀裡嘩啦的轟鳴聲中向遠方駛去。
五十萬加侖的水、四十公斤的體重、幾個小時的車程、三十三轉的密紋唱片,一個任性的她,一段不辭而別的回憶。傳說中的巴哈馬粉色沙灘,明信片上的天空永遠都是深碧湛藍,海水永遠都是清瑩剔透,海盜之城的空氣中仿佛永遠都在彌漫著朗姆酒的香甜。再見,再也不見,在也不見。
這是一個孤獨的時代,微光旅店,城市的心靈小站,咀嚼人生的千姿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