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清輝瑩瑩下的鳴蟲躲在草木間低吟,天空中不知何時如蠶娘吐絲般飄起了細雨;輕霧氤氳,星星點點的花瓣散落在地,路上的行人漸漸消失在這如夢似幻的夜色裡。
吳君光著腳站在由小石子鋪成的地上,指間的半截香煙散發出微弱的紅光。旅店中的某間客房內,一本泛黃的日記不知何時被人攤在桌上,而它的主人此時卻不知身在何方。
那記憶的扉頁逐漸退色,無盡的長路是冰冷的城,路旁的街燈是繁華裡的寂寞,細雨綿綿的夜撬開了塵封回憶的鎖。翻開泛黃的日記,曾經的喜怒哀樂,熟悉中透著陌生,那些失去的美好變成回憶,永遠定格在字裡行間,隨著時間漸行漸遠。
從“前任”到“不能忘記”,再到“感謝你曾經來過”。我們踩著斑駁的歲月,懷念著那些曾經看過的風景、曾經唱過的歌、曾經流出的淚。懷念著那些隨風漸遠的過去,但當殘留的懷念落幕時,回眸間,一切早已物事人非。
清風繾綣,每個人都在這人世間的某處角落裡留戀著;細雨綢繆,每個人都在那碧波中的某道漣漪裡逐流著。
年少時幾塊錢買來的日記本,記載了多少璀璨與破敗的心事。那些以信仰之名塗寫的誓言、那些念念不忘的名字、那些喜怒笑罵的往事,在歪歪扭扭的痕跡裡,鐫刻於扉頁,烙印在心底。
多年後的今天,欲言又止替代了曾經的隨心所欲,那早已泛黃的日記本也從老屋搬到了新房,但那殘留的空白,如今該如何去填充。寫自己冷漠的表情,還是寫在地鐵裡的偶遇;寫公司裡的美女同事,還是寫家裡安排的相親;寫獨自一人的旅行,還是寫在礦泉水瓶裡的幾兩白酒。
我們都試著去背叛記憶,希望那些變得模糊不清的記憶徹底消散不見,可那開滿鳳凰花的城市,星光依舊明亮,那密封在玻璃瓶裡的千紙鶴,承載著昔日的情愫伴君入夢。
冰冷彌漫四周,看著眼前的一切,醉眼朦朧間不過是一聲歎息。不知何時,再次走進某個小巷,熟悉的畫面在腦海中愈發強烈,那年夏天,牽手漫步的記憶浮現眼前。歲月的痕跡從未消散,如同用針刺在皮膚上的圖案,時間或許會使它褪色,但曾經的痛楚刻骨難忘。
日記本裡的美好變成冷漠,五彩繽紛的憧憬熬成黑白。遊蕩在真誠與虛偽之間,困在真實與謊言的牢籠,那顆純淨的心像寒流劃刀似的疼痛。在對錯之間徘徊,有過懷疑,有過自卑,我們學會了用沉默代替語言,用冷漠取代熱情,到底是誰掏空了靈魂,讓眼眸變得冷若冰霜?
事過境遷,我們一直在冗長的時光中療傷。喜歡一個人逛街,一個人散步,喜歡駐足在一朵花前,聞著撲鼻的香氣,喜歡駐足在蔥蘢的樹蔭下,凝視著微波粼粼。坐在刻滿記憶的亭子裡,花瓣在晚風中婆娑起舞,樹木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音,仿佛那個他或她從未離去。
我們像刺鳥一般,終生都在不知疲倦的尋找,從未停下休息,那巨大的荊棘樹讓我們血肉模糊。疲憊的趴在枝丫間,我們流著血淚放聲歌唱,那聲音淒美動人、悠長婉轉。
外面的雨依舊下著,吳君早已進入夢鄉,微光旅店中的某間客房內,一個全身濕漉漉的中年人安靜的坐在黑暗之中,桌上的那本日記被緩緩翻開。男子面無表情,但那緊緊握著的右手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從相戀到分離,從痛苦到思念,從思念到忘卻,捫心自問,
我們真的能走出那塊禁地麽。一段感情的遺傷,最好的良藥就是另一段新的感情,很多時候我們留戀的並非某個特定的人,而是那種照顧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照顧的感覺。 就像養寵物一樣,當自己飼養了多年的寵物死掉後,我們只有兩個選,要麽再也不養,要麽養隻新的。但就算養隻新的,我們偶爾也會與之前的對比。
這種現象就是“情感嫁接”,我們每個人都喜歡愛或被愛,但往往愛著對方,卻忽略了對方的付出,被人愛著,又忘記了如何守望。愛或被愛,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所有的結局都有原因,你不明白,只是你還沒有看透。
年輕時的窮小子與富家千金相戀,結局往往是黃粱一夢,這無關兩人之間的感情,現實的殘酷沒人可以忽律,無數“沒有麵包的愛情”故事告訴我們,做人還是實際一點的好。
多年後,窮小子變成了大白領,富家千金也早已嫁作他人婦,倆人的生命軌跡再無交合,見與不見,想與不想,亦無關感情。
如日中天的窮小子還會為她履行曾經的海枯石爛麽,風韻猶存的富家千金還會記得年少時的天荒地老麽。無心之人選擇逃避,有心之人會悄悄在心裡圍出一方天地,那裡塞滿了曾經的過往。
我為卿狂,打心眼裡佩服那些不要麵包,只要愛情的人,偶爾想起曾經的那個他或她, 那種痛徹心扉的撕裂感,只能獨自承受。
心裡的不甘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微笑著去面對”就是一句狗屁。有多少本可以美滿幸福的戀人敗給了物質條件,有多少能白頭到老的誓言在法拉利的轟鳴中消失不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只有自己知道,很多時候,我們還能聽到心裡的那個人的消息,就該感到知足了。這不是卑微,因為更多的人只能在夢裡幻想,那個人早已渺無音信。
人生如夢,琉璃婉轉,凋謝的花抽出新芽,枯黃的落葉四散而去。當有一天,我們翻開抽屜,摩挲著那本泛黃的日記,再回首那段時光時,終於明白,自始至終我們都只是太過倔強,倔強的不曾給過彼此一個機會,一個解釋的機會,一個道別的機會。
一場平凡無奇的細雨,潤濕了深埋在心底的種子,回憶蜿蜒生長,衝破心房,跌跌撞撞地扎進腦海裡。或許,我們內心仍渴望擁有一方桑榆之地,能夠聆聽偶爾落下的雨,吹過的風。
歲月如歌,抑揚頓挫,現實是一瓶漂白劑,奪走了我們散發著甜美香氣的過去。海枯石爛的承諾終是一座座空中樓閣,多少的忠貞不渝也不過是個傳說。
人生不是皇帝的新衣,也沒必要為誰量身定做,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殼,躲著人世間的風風雨雨,躲著塵囂中的分分合合。用二十歲的天長地久來應對三四十歲的有緣無分,最終受傷的只能是自己。
這是一個孤獨的時代,微光旅店,城市的心靈小站,咀嚼人生的千姿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