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昊天陽。”

渾然不知自家師父正在暗暗窺屏的東方晴夜，全心地與霍東流對戰。

一步踏出，周身烈焰焚燒，東方晴夜雙瞳明亮，就好似兩輪烈日，一輪烈陽虛影緊接著浮現身後，恐怖的烈焰彌漫四周，直朝霍東流吞沒而來。

霍東流面色肅穆冰冷，雙眼之中好似沒有半分情感，整個人也仿佛變成了一柄劍。

一聲劍吟輕嘯，肅殺寒氣環繞霍東流全身。

霍東流猛然刺出，明明只是一劍，卻好似萬劍齊鳴，煞氣紛飛，如雨點般朝東方晴夜重來。

兩相碰撞。

劍氣如雨，與烈焰不斷消耗。

但陰煞劍氣始終不敵熾熱烈焰，東方晴夜拳頭帶火，衝破如雨劍氣，霍東流長劍只能在東方晴夜脖子一側滑過。

東方晴夜拳頭在距離霍東流鼻子一厘米的地方，穩穩停下，之後露出一個燦爛笑容道:“師弟，你輸了。”

“師兄修為精深，師弟自歎不如。”霍東流默然收劍，臉上卻沒有絲毫多余表情，似乎對勝敗沒有絲毫的在乎。

“不是我精深，是你沒有用全力。師父教你的青萍劍訣要是用出來，我不一定擋得下。”東方晴夜道。

“那一劍出，必分生死，不適合同門切磋。而且師兄你不也沒出三昧真火嗎?”霍東流面色平淡，目前仙門弟子，南宮蘭若第一，莫北離暫時第二，第三東方晴夜，第四才是他霍東流。

“不用三昧真火，是我用不熟練。但師弟你不一樣，經過銀羽宮的殺戮，你的劍法煞氣威力必然更強。”東方晴夜道。

“但也只能擊殺普通金丹九層，或者初入元嬰境界的，還是不夠強！”霍東流道。

“修煉，不是一時一刻的事情，師父說的，一松一弛，才是正道，剛過易折。你平日裡除了修煉之外，基本都沒和我們一起。”東方晴夜道。

“拜入仙門，不就是為了修煉嗎?終有一日，修得無上劍，殺盡天下人。”霍東流眼中戾氣一閃而過。

“可是如果人生當中，只有修煉，是很枯燥也不幸的事情。師弟，你我都是師父的徒弟的，所以我也一直是把你當我兄弟，當家人的，我希望你也能開心。”東方晴夜目光溫潤，看向霍東流，盡是一片如暖陽般的溫暖。

霍東流眼中如凶獸般的暴戾陰暗觸及到這樣的溫暖，稍稍一退，盡量柔聲道:“我也當師兄你們是家人。”

“所以啊，有家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不要成天悶悶不樂，每天都不笑，是給自己痛苦。多笑笑。”東方晴夜道。

“多笑?這樣的情緒，我怕是都不會有了。”霍東流搖了搖頭，朝東方晴夜拱手道，“有勞師兄陪我切磋，師弟還有事情，先回去了。”

說後，霍東流轉身就要離開。

“師弟，人生，從來沒有過不去的坎，你若覺得過不去，那是因為你自己沉浸其中，不願意出來。”東方晴夜道。

霍東流腳步微微一頓，頭也不回道:“師兄，若是你經歷過家破人亡的痛苦，你還能這麽笑出來嗎?”

莫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你一直跟在師父身邊，是仙門首徒，天資絕世，自然可以笑得出來。

可我不行。

至少在殺了人之前，不行。

“可以啊！”

霍東流漸漸就要走遠，東方晴夜卻突然開口道。

霍東流猛的一頓足，轉身直視東方晴夜，卻見東方晴夜收起了平時的燦爛笑容，罕見的露出凝重滄桑。

“想不想，聽一聽我的過去?”東方晴夜又忽然一笑，好像剛才表情那麽凝重的人不是他一樣。

霍東流沒說，直視腳步停下，又朝東方晴夜走來，他很感興趣，仙門首徒的過去。

“你見過自己的爹娘嗎?”東方晴夜問道。

“見過。”霍東流道，見自然是見過的。

“可我除了在夢裡之外，就沒有見過。我從小是由祥伯撫養長大的，他說他是我家的仆人，照顧我，不過在我心裡，他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東方晴夜道。

霍東流默默聽著，沒有插嘴。

“可是，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唯一的親人，其實是我害死！”東方晴夜用一種莫名的語氣說出來。

霍東流心中一顫，轉身看向東方晴夜，這個自己一直以為都沒有任何心事的大師兄，眼底深處是和自己一般的悲傷。

縱是再晴朗明亮，可夜始終還是夜。

暗也始終都是暗。

“祥伯一直都說我聰明，但其實他不知道，我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些，他以為我不知道，可是我記事很早，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只是不清楚。直到夢裡時候，我才能回憶起一些，那時候滿眼都是火，無數的喊殺聲，然後有一個人渾身帶血地抱著我出來，她看著我的眼神很溫柔很溫柔，我想，她應該是我娘！”東方晴夜抬頭看向天空，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一幕。

霍東流眼中浮現一分思念。

“可是她死了，被別人害死的，所以我要報仇。”東方晴夜語氣突然一轉，眼中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殺氣。

“需要，我陪你！”霍東流道。

“可是，我找祥伯，問仇人是誰的時候，祥伯卻不告訴我，甚至生平第一次地訓斥我，他說我的敵人很強很強，強的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他說娘說，讓我開開心心生活就好，不要報仇，不要修煉。”

說到這裡，東方晴夜的語氣漸變。

“可是，我不要。祥伯不教我，我就自己想辦法拜師學藝。可最後的結果卻是引來了抓我的人，然後祥伯為了保護我，死了！按照師父的說法，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熊孩子吧。”

“因為執著報仇，我害死了我唯一的親人。也等於是我害死了我唯一的親人。”

“所以師兄，你放棄了報仇。”霍東流道。

“不，放棄報仇這輩子不可能。”東方晴夜面色陡然一厲，“殺我父母，讓我變成孤兒，又害死祥伯，此仇若是不報，縱然修成大道，萬古不滅又能怎樣?師父說過，我們是修仙成佛，萬事不縈於心，但什麽氣都忍，什麽仇都忘的，那不是人，那是木頭！”

霍東流一愣，愣愣地看著東方晴夜，他以為這下一句是說，報仇不好呢，沒想到，說得這麽乾脆。

不過，說得真好。

什麽仇怨都可以忘記，那不是仙，而是木頭死人！

只是，霍東流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東方晴夜，還笑得出來。

想不通，霍東流就問了出來。

東方晴夜聽後，卻是一臉微笑道:“為什麽笑不出來啊?從小到大，我失去了很多，但是我也收獲很多，我因為我所失去的而悲傷，也因為我所擁有的而開心。而且，難道我們天天哭著，就能殺人了嗎?不能。我們的悲歡與仇人從不相通，若真硬要說有，那便是，我們痛苦些，他們開心些。所以不笑有用嗎?”

霍東流愣愣地看著東方晴夜， 今天像是全新認識了他的大師兄。

“師弟，我不知道，你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相信你的親人們也一定會像祥伯想我開心一樣的，讓你開心的。”東方晴夜道。

霍東流低著頭，腦中思緒萬千，他覺得東方晴夜說得對。

但，說得對，不代表他做得到。

半晌，霍東流起身朝東方晴夜拜道:“多謝師兄。”

這一拜，真心實意。

一直以來，霍東流對東方晴夜是有些許不服的，畢竟年歲在那裡，稱呼師兄，若真的都心甘情願才不正常。

但此刻起，再無他心。

“都是自家師兄弟，不用走形式，隨心就好。”東方晴夜微微一笑，仿佛剛才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事實上，他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告訴霍東流。

祥伯死的時候，他哭得很傷心。

只是當時的他，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而開心地活下去，是祥伯最後的遺願。

不報仇，東方晴夜做不到。

但開心地活下去，他會努力地去做。

目前來說，做的很成功。

有師父，有呂師，有師妹。

在羽化山的日子，每一天，他都很開心。

自從他們說話就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秦子歌，看著笑得燦爛的東方晴夜，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作為師父，他卻一直不知道東方晴夜心裡竟然藏了這麽多的傷痛。

也算是失敗了。

更失敗的是，西門世家，目前屬於秦子歌惹不起的范疇。

殺了段飛陽的喜悅，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