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都城,郢,楚國王宮。
楚考烈王正與寵妃李嫣戲耍,李園侍立在側,畢恭畢敬。
“哦喲,愛妃,你在哪兒呢?”楚考烈王一口軟軟糯糯的楚地方言,裝模作樣的四下裡尋找李嫣,一副尋之不得而急切的表情。
“大王,臣妾在這裡呢?”李嫣嗲聲嗲氣,嬌媚無限的道。
“哈哈,愛妃,你這是自個出來了吧?”楚考烈王歡天喜地的撲上去,把李嫣摟在懷裡,親熱的笑道:“愛妃啊,你千萬莫要調皮了,傷了胎氣可不好。”
楚考烈王不知道李嫣懷的是春申君黃歇的種,還以為是自己的骨肉,對李嫣是百般疼愛,萬千憐惜,恨不得把心肝挖給她。
楚考烈王的年紀不小了,他卻沒有骨肉,楚國江山沒法傳承,這由不得他不急。好不容易,李嫣有孕在身,要他不寵著李嫣都不成。
“恭喜君上,賀喜君上,得龍子。”李園當然知道楚考烈王的心病所在,他最為焦慮的就是沒有兒子繼承楚國江山,一句“得龍子”很能討楚考烈王的歡心。
只見楚考烈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了,笑道:“國舅啊,這都是你妹妹嫣兒的功勞呢。寡人那麽多的嬪妃,就沒有一個能懷孕的,就嫣兒懷上了,她真是寡人的福星呢。嗯,李園,從今兒起,你就理政吧。春申君去秦國未歸,這國事不能沒人主持嘛,你就先做著。”
“謝君上隆恩!”李園歡天喜地,身子躬成了九十度,衝楚考烈王謝恩。
這意味著李園的地位更高,權力更大了,自此以後。他就能插手楚國的國政了,他平步青雲的日子不遠了。
“稟君上,魯仲連、信陵君求見。”就在這時,一個內侍快步而來,衝楚考烈王稟報。
“信陵君?”楚考烈王要打信陵君的主意,曾經要春申君找他卻是沒找到,一聽他來了,大是歡喜,道:“有請。”
很快的。魯仲連和信陵君快步而來,衝楚考烈王見過禮。
楚考烈王揮手,請他們坐下,命人送上茶水,這才問道:“敢問二位前來。有何要事?”
“大王可知秦王稱帝之事?”信陵君衝魯仲連一打眼色,魯仲連開始下說詞了。
“此事天下皆知,寡人何能不知?”楚考烈王眉頭一皺,有點不滿了。
“大王既知此事,為何不反對?”魯仲連的聲調略高,只見楚考烈王頗有不快,忙道:“大王可知秦王稱帝的危害有多大嗎?秦是天下最強戰國。雄視天下百載,打得山東之地束手無策,丟土失地。然,秦雖強。畢竟只是一個諸侯,想要滅他國卻是名不正言不順,難以成功。如今,秦王稱帝。就是天子,挾天子之威號令天下。誰敢不從?若秦要起兵伐楚滅楚,大王將如何?”
魯仲連不愧是“最後縱橫家”,這番剖析很是在理,說得頭頭是道。
然而,楚考烈王卻是搖頭,道:“千裡駒所言雖是,然,即使不如此,秦國就不打大楚了嗎?秦國攻我大秦,欺我懷王,何曾要過天子之名?”
楚考烈王並非不知道秦昭王稱帝對楚國的威脅有多大,只是,他不敢反對。以秦國之強橫,要稱帝就稱帝了,誰也不敢反對。誰反對就打誰!楚國雖是大國,然而,楚能抗秦乎?
“秦沒有天子之名份要攻楚,有了天子之名還不過是攻楚,寡人何必做這出頭的鳥,授秦把柄以伐楚。”楚考烈王也是個精明人,他深知若是楚國眼下跳出來反對,那就是在招禍,會立時惹來秦軍。與其如此,還不如承認秦昭王的帝號,順著秦國的好。
“大王這是短視之行徑!”魯仲連萬萬沒有想到,他信心十足而來,剖析得在理,卻是引來楚考烈王跡近無賴的說法。
“短視?你這才是短視,為大楚招禍。來啊,有請千裡駒離開。”楚考烈王絕對不願在秦昭王稱帝這事上得罪秦國,命人把魯仲連轟出去。
“楚王,你如此昏昧不明,他日後悔何及!”魯仲連氣惱不已。
“來人,以後禁止魯仲連入楚。若魯仲連入楚,可殺之!”楚考烈王被魯仲連的話激怒了,動了殺機。
魯仲連萬萬沒有想到,楚考烈王竟然禁止他入楚了,再也沒有心情說話了,拂袖而去。
“大王……”信陵君一見情形不對,就要隨魯仲連離開,卻給楚考烈王拉住,道:“信陵君,你在哪裡呢?寡人找你找得好苦啊。你看……”壓低聲音一通耳語,信陵君一臉欣喜,再也沒有隨魯仲連而去的念頭。
魯仲連不見信陵君出來,大是詫異,等了一陣,不見信陵君的影,不得不離去。
“楚王如此短視,沒有遠見,他日必然後悔。”魯仲連一邊策馬疾馳,一邊轉念頭,道:“楚王狂悖無行,不可說,我這就去見魏王,說以利害,要魏王反對秦王稱帝。”
主意一定,魯仲連直奔大梁而去。來到大梁後,求見魏安厘王。
魏安厘王聽說魯仲連來了,對他這個“最後縱橫家”還是有著那麽一點兒好感,立時命人請進來。
請魯仲連坐下,命人奉上茶水後,魏安厘王這才問道:“千裡駒神龍般的人物,見首不見尾,前來見寡人不知有何要事?”
態度比起楚考烈王要好很多,魯仲連心裡好受些。
“仲連此來非為別事,只因秦王稱帝一事。”魯仲連也不廢話,直奔主題,道:“秦王稱帝對魏危害最大呀,大王不得不慮。”
“秦王不稱帝,難道就對大魏沒危害了?”魏安厘王狠狠搖頭,道:“自中庶子商鞅在秦國變法以來,秦國強大,攻打大魏百載,大魏丟土失地。何曾有過安寧?秦王稱不稱帝,對大魏都一樣,一樣。”
中庶子是商鞅在魏國時的官職,魏安厘王此時以中庶子稱呼,是對商鞅的蔑視,因為中庶子是個很小很小的官。
“大王此言雖是有理,卻是不確。”魯仲連危言聳聽,道:“往昔,秦不是天子就能打得魏國丟土失地。一而再,再而三的割地。如今,秦已是天子,挾天子之威號令天下,若要滅魏。魏能存乎?”
“不能!”魏安厘王臉上頗有懼色。
魯仲連看在眼裡,大是滿意,遊說之道就是先來一通狠話,嚇得你心驚膽跳,再來出主意,你就得言聽計從。
然而,魯仲連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只聽魏安厘王道:“就算秦王不稱帝,不用天子之威號令天下,秦要滅大魏,大魏亦是抵擋不了。”
魏國雖是戰國初期的霸主。曾經盛極一時,然而,到了如今,卻是朝不保夕了。秦國若要滅魏,魏國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不管秦昭王有沒有稱帝。是以,秦昭王稱帝之事,對於魏國來說沒什麽影響,不稱帝要滅,稱帝還是要滅。
“大王休慌,仲連有一策可解大魏困境。”魯仲連一窒,頗有些無言。好在,他不愧是有名的說客,言辭便給,立時想到說詞了。
“哦。何策?”魏安厘王興趣大起,眼睛瞪圓,死盯著魯仲連。
“無他,只要大王反對秦王稱帝便可……”魯仲連一句話才說了個開頭,就被魏安厘王粗暴的打斷了。
“閉嘴!”只見魏安厘衝魯仲連沉喝一聲,道:“你這是在給大魏招禍。要是大魏能反對,還能等到眼下?”
一甩袍袖揚長而去,連聽的興趣都沒有了。
魏安厘王雖是昏昧之人,這句話還是說得對,若能反對早就反對了,還用得著等到眼下?
魯仲連愣怔了好半天,這才接受這一事實,隻得收怏怏不樂,離宮而去。
“魏王不能說,那我就去燕國。蘇秦的合縱就發於燕國,由燕國首倡,相信這次總會有所收獲吧。”魯仲連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去燕國試試。
就這樣,魯仲連趕到燕國,求見燕王僖。
燕王僖倒沒有拿架子,而是立時召見。
燕王僖對魯仲連就客氣多了,命人擺上酒宴,親自相陪,兩人一邊飲酒,一邊說話,這讓魯仲連這顆受傷的心好受多了,以為說燕一定能成功。
“燕國是召公之封地,是姬氏嫡裔,奈何困居北地,一事無成?”席間,魯仲連改變了方法,突然感歎。
燕國是周武王之弟召公的封地,是正宗的姬氏血脈,從根上說,那是最為純正的了。
“哎。”燕王僖也是慨然一歎道:“想我昭王之時,大燕之強令天下側目,樂毅率五國之兵伐齊,而齊破。如今,哎!”
一聲歎息,有著太多的無奈了。
“大王勿憂,仲連有強燕之策。”魯仲連一見火候差不多了,忙下說詞。
“哦。何策?”燕王僖雖是玩樂之君,也有過夢想,那就是讓燕國恢復燕昭王時的強大, 一聽這話,大感興趣。
“昭王之時,大燕人才鼎盛,有樂毅劇辛之流奔走,如今,大燕之所以弱,就在於沒有人才。”魯仲連笑道:“劇辛雖是人才,卻不如樂毅遠甚,大燕要強的話,就得再得一樂毅。”
“有理,有理。”燕昭王很是讚成這話。緊接著,雙手一攤,道:“人才不入燕,奈何!”
他一玩樂之主,又不是燕昭王那樣的明君,真正的人才,誰願意為他效力?
“要得人才,有何難哉?只需要大燕擁有名望,人才還不趨燕若鶩?”魯仲連畫了好大一張餅,話鋒一轉,道:“只要大王反對秦王稱帝,逼秦王去帝號,大王……大王……”
話才說到一半,只見燕王僖低眉耷眼的,眼皮打架,竟然睡著了,發出一陣如雷的鼾聲。
“這……”魯仲連驚愕不已,如同見鬼似的。
“千裡駒,君上困了,需要歇息,不如改日再議,可好?”有大臣立時上前送客。
魯仲連胸口急劇起伏,氣惱不已,燕王僖這太無禮了,卻不得不離去。
魯仲連前腳剛走,已經睡著了的燕王僖卻醒過來了,一咧嘴道:“這個魯仲連,枉費寡人一番好意,設酒宴款待,他竟然要給大燕招禍。反對秦王稱帝,還不如寡人服毒自殺還能圖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