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勝大是歡喜,百般討好秦異人,直至盡歡而散,後勝顛兒顛兒的把秦異人送走。
“公子,這次該回去了吧。”王綰笑著打量秦異人。
上次離了劇辛住處,王綰本以為可以回去了,秦異人卻是堅持去後勝處。如今,齊國不參與合縱不說,後勝還保證,若他當上齊國丞相,不與秦國為敵,秦國就多了一個盟友,這對秦國有著莫大的好處,此行所得,遠遠大過王綰預期。
“幹嘛要回去?”秦異人卻是斷然否決。
“公子,這還不回去,你還要去哪裡?”王綰想不明白了。
只要燕齊這兩個聯橫的老牌盟友不參與合縱,無論如何,合縱是不可能成功了,再去走動也沒多大用處了。
“去見須賈。”秦異人給出答案。
“公子,沒用的。”王綰不住搖頭,道:“須賈雖然貪得無厭,沒治國的才乾,不過,魏國不能沒有趙國這點他還是看得明白的。國尉無論怎麽說,他就是非要參與合縱不可呀。”
魏國與趙國一樣,是三晉之一,魏國賴趙國而安,若趙國被秦國滅了,魏國就暴露在秦國的兵鋒之下,這是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即使須賈再蠢,他也不會棄合縱。
即使須賈要棄合縱,魏王難道就會準嗎?
沒錯,魏王是懼怕秦國,可是,連國家都沒了,都滅亡了,再懼怕又能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魏王一定會做困獸之鬥,會參與合縱。
“其實,要魏國不參與合縱,很簡單的,只需要嚇嚇須賈就成。”秦異人笑道。
“嚇須賈?”王綰如同在聽天方夜譚似的,大是好笑,提醒道:“公子,你這也太想入非非了吧?須賈是個蠢材,貪得無厭,可是,他畢竟是一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已無所求了,你怎麽嚇他?”
須賈是魏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官位已經做到頂了,不象後勝那般急於上位,有所求,嚇須賈不可能成功的。
“再說了,他又不是魏齊,沒有把柄,就是秦王也不能對付他呀。”王綰狠狠搖頭。
“誰說他沒有把柄?”秦異人卻是反問一句。
王綰就想不明白了,須賈怎會有把柄留下?要真如此,秦昭王還不早就乾掉他了?
來到須賈府上,須賈熱情萬分,笑臉相迎,把秦異人請入府裡,命人擺上酒宴,與秦異人杯酒共歡。
須賈百般討好,比孫子還要乖巧,王綰看在眼裡,暗想:“他如此笑臉相迎,我就不信公子你還真能嚇住他?”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是共識,須賈如此討好,要是秦異人還能嚇住他,那真成了天方夜譚,王綰還真不信這個邪。
然而,很快的,他就相信,世上還真有邪門之事。
“公子此來,不知有何要事?”須賈笑眯眯的,一團和氣,端著青銅酒爵痛飲。
“無他,只是代帶句話,范叔問你可好?”秦異人雲淡風輕,仿佛老友見面似的,很是親切。
“咣啷!”
須賈手一抖,青銅酒爵砸在短案上,酒水四濺,濺了他一身。
臉色蒼白如紙,跟在土裡埋過似的;眼中盡是懼色,仿佛見到惡魔似的;一身肥肉亂顫,整個人跟中風似的。
“咕咕!”喉頭髮出一陣怪異的響聲,如同打鳴的公雞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雙肥手亂顫,指著秦異人,想說話,卻是說不出來。
“啪!”王綰重重一巴掌拍在額頭上,恍然大悟,暗自道:“我怎麽忘了這事呢?不僅我忘了,國尉也忘了。”
須賈是魏國丞相,位高權重,居然被秦異人輕輕一語嚇得半死,這事要是說出去,絕不會有人相信。可是,這就是事實,由不得王綰不信。
究其原委,這事還得從范睢說起。
范叔,就是范睢。
范睢本是須賈手下的一個書吏,因為才乾不凡,很得須賈賞識。要是沒有發生齊襄王招攬范睢,引得須賈忌妒一事的話,興許兩人的關系會很不錯,一直這樣好下去。
偏偏因為須賈一時忌妒,向魏齊進讒言,差點害死了范睢,使得兩人原本很融洽的上下級關系不複存在,成為死仇。
范睢在鄭安平的安排的下,通過秦使王稽去了秦國,為秦昭王重用,拜為丞相。當時,范睢是隱瞞了身份,並沒有說他是魏人范睢,而是化名張祿。知道這事的,只有范睢和鄭安平兩人,他們不說,誰也不知道。
魏王聽說秦國拜張祿為相,為了討好秦國,命須賈出使秦國。
范睢得報須賈來了鹹陽,命人不準見須賈,然後換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衫,裝扮得跟乞丐似的,前來見須賈。須賈原本以為范睢死了,再見范睢,大為詫異。范睢本是須賈的得力助手,在失去范睢的這段時日裡,須賈總覺得辦事不順,又想起范睢的好,再見范睢又想再度招攬范睢。
再者,忌妒范睢一事,差點把范睢害死了,他事後想來有些過份,良心難安。見范睢如此落魄,心生憐惜之心,命人送上酒飯,款待范睢。范睢裝作饑餓難耐的樣兒,狼吞虎咽,須賈看在眼裡,感慨不已“范叔落魄如斯”,脫下自己的衣衫,為范睢披上。
吃飽喝足以後,范睢問起須賈為何前來秦國。對於范睢的才乾,須賈不會有任何懷疑,就把事兒說了,他很是苦悶不能見到秦國丞相。
范睢說這不難,我認識丞相府裡的人,你隨我去,我讓你見到張祿便是。須賈一直很欣賞范睢的才乾,盡信不疑,大是歡喜,與范睢一道前去秦國丞相府。
到了丞相府,范睢要須賈等著,他進去打理。沒過多久,須賈就被人請了進去,須賈在心裡大是讚賞,范睢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這事這後,把范睢帶回魏國,讓他再度為自己效力。
更讓他歡喜的是,秦國丞相正在大擺酒宴,宴請列國使者。秦國拜相,非同小可,放眼天下,誰敢不來道賀?
然而,須賈的美夢很快就破碎了,不僅美夢破碎,還被嚇得半死。
因為他看清了,坐在丞相位置上的,不是范睢,還能有誰?
到了這份上,須賈再蠢也知道他被范睢耍了,差點被嚇得背過氣去。強忍著心驚,忙叩頭求饒。
列國使者不明所以,范睢卻是沉聲喝斥,把須賈的所作所為說出來,列國使者方才知道原來還有如此一段仇恨,一邊倒的支持范睢。
列國使者支持范睢,倒不完全是因為范睢是秦國丞相,還在於須賈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范睢受辱一事被人歎為“辱士若此,千古未之聞也”,一切一切的禍首,都是因為須賈。
數落了須賈的罪過,范睢命人給須賈送來喂馬的草料,命須賈吃下去。須賈錦衣玉食慣了,哪裡吃得下去。范睢一聲令下,秦軍銳士上前,就要給他喂了,須賈不得不忍著難受,艱難的把馬料吃下。
須賈吃馬料一事,是當時的醜事,廣為人知,成為笑柄。
范睢這才滿意,說念你還有故人之情,解衣衣我,推食食我,饒你一命。須賈大喜過望,雖然受辱,畢竟是撿回一條命。此時此刻,他是多麽的慶幸,當時一念之仁是多麽的英明。
范睢是秦國歷史上的另類,他說話尖酸刻簿,被稱為毒舌。再者,他快意恩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依須賈對他的陷害,他就是殺了須賈也不為過,只是念在須賈還有故人之情,這才饒他一命。
經過這事,范睢的身份這才暴光,秦昭王決定為范睢復仇,發出國書,最終逼死了魏齊。
須賈回到魏國後,並沒有如實稟報魏王他在秦國所受的恥辱,反而大吹特吹,他與范睢是故人,是他發現了范睢,他與范睢是如何如何的交情深厚。魏齊死後,魏國丞相空缺,魏王信了他的話,就命他為相。
范睢之所以沒有拆穿須賈的謊言,一是因為這樣做對秦國有好處。二是范睢還念著幾分故人之情,畢竟范睢裝得那般可憐,須賈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這很難得了。
秦異人突然來一句“范叔問你可好”,還不把須賈嚇個半死?
要問須賈最怕誰?不用想也知道,他最怕的不是魏王,而是范睢,因為范睢掌控了他的生死。
只要范睢一句話,須賈這丞相就別做了。不做丞相,還是幸運的,若范睢不放過他,要魏王殺他也不是問題,只不過是一句話功夫,他能不心驚肉跳,能不心膽俱裂?
“范叔為何如此對我?”過了好半天,須賈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顫抖著問道。
“你明知故問。”秦異人冷冷的道。
“請公子轉告范叔,魏國不參與合縱了,決不參與合縱。”須賈當然明白問題在哪裡,忙大聲保證:“只要有須賈在,魏國絕不與秦國為敵。”
“就這麽成了?”王綰拍著額頭,心中暗道:“就這麽簡單。”
“我怎麽沒想到呢?”看秦異人運籌起來很簡單,他和司馬梗卻是沒有想到。
“啪!”秦異人右手重拍在短案上,冷聲道:“須賈,你以本公子是你的信使嗎?嗯,你說轉告就轉告了?”
“公子,須賈願以千金,不,兩……三……五千金獻上。”須賈也明白過來了,秦異人天下第一名士,給他當信使不對,總得給些謝禮。
“本公子堂堂天下第一名士,為你五千金而做一回信使,你這價錢也太低了。”秦異人正愁沒機會為秘兵弄到金,這等良機豈能錯過?
“萬金。”須賈一咬牙,不得不出重金了。
“看在你還算有些誠心的份上,本公子就當一回信使。”一萬金不少了,秦異人勉為其難的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