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譚邊,既然下定了決心,杜石也就不再猶豫,按了按有些發暈的腦袋之後,他便直接向來時的小路走去。經過譚邊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後,掏出了那粒先前白鬢男子扔給他的黑色藥丸。
杜石看著這粒黑色的藥丸,臉上露出了些許猶豫之色,他先用舌頭舔了一下,感覺除了有些發苦外似乎並沒有其它異樣,隨後他才用手捧了點潭水,混著一起吞入了腹中。做完這些後,他便不再耽擱,一路向平陽縣的方向奔去。
夜裡的山路比白天更為難走一些,不過好在這條路杜石還算熟悉,天邊的一輪殘月也能給他些許幫助,倒也不至於迷了路。
不知是只有一個人,不用顧及他人,還是有種無形的緊迫感催促著他,大半個時辰過後,杜石就能在月光下隱約看見前方平陽縣的輪廓了,這可比來的時候快了小半有余。
杜石見此,強打起精神繼續向前走去,然而沒過多久,在經過一片下坡的地面時,他突然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麽軟綿綿的東西,杜石頓時暗呼一聲“不好!”
然而已經遲了,只見他腳跟一歪,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眨眼之間便向前方地面猛撲過去。
隨著杜石膝蓋和雙手猛得著地,一聲“哎呦“打斷了周圍此起彼伏的蟲鳴聲。
過了半晌,杜石才一邊揉著直接著地的膝蓋,一邊緩緩坐起身,又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後才勉強回過勁來。
這時他才像想起什麽似的,腦袋一轉,雙眼惡狠狠地朝屁股後面的罪魁禍首看去。
然而當杜石看清入目之物後卻讓得他當即渾身一震,屁股更是下意識得往遠處挪了挪。
原來在月光的照射下,杜石清晰地看出這令他摔倒的罪魁禍首,竟是一條從路邊的灌木叢中伸出來的人腿!
此時杜石眼也不眨地盯著這條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人腿,眼角余光卻時刻注意著人腿延伸過去的那叢灌木,一隻手也緩緩撐到了地上,一副只要它有什麽動靜就奪路而逃的架勢。
然而片刻過後,杜石越看人腳上的鞋子越有種眼熟的感覺,又過了一會,杜石眉毛一挑,口中不確定地自言自語道:“這是?”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緩衝,杜石感覺身體的疼痛已經不影響行動了,此刻杜石坐在地上,面上滿是遲疑之色,但思慮再三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他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灌木叢的方向挪去。
不過沒走幾步杜石就站立不動了,並且其面上還露出了些許吃驚和恍然相交織的矛盾表情。
原來此時他已經在月光下看清了人腿的主人,雖然其面容上烏黑一片,表情也很是猙獰,但還是能看出和賣肉的張大叔有幾分相似,此人竟是早就拿了報酬回去的張大叔家親戚!
看其臉上的扭曲程度和周圍灌木被破壞的痕跡,其死的時候應該是痛苦萬分,掙扎了好一會兒的了。發現了這點後,杜石面色複雜,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那輪殘月,又過了好一會才長長歎了口氣,轉過身來繼續向平陽縣走去。
剩下的路基本都是下坡,在杜石有意識地加速下,他不一會兒就衝到了山腳官道的另一側,並且整個人差點因為刹不住腳而摔進官道這邊的農田之中。
杜石雙手撐著大腿,大口喘息著,隨著這一段下坡路的加速衝刺,杜石內心中因為今天的諸多遭遇,以及最後看到張大叔家親戚慘死,只剩自己一人活著走出大山而產生的鬱悶,
煩躁心情似乎緩解了一些。 站著不動恢復了一點體力之後,杜石便繼續向平陽縣城的方向走去。不久,杜石就在一個拐彎後看到了一座有兩人多高的平陽縣城門,不過此刻兩扇巨大的木質城門已經完全關上了。
杜石在還未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就離開了官道,轉入了右側的一條青石板小路。
隨著杜石的前進,不一會兒在小路兩邊就零星出現了一些簡易的房屋,材料看上去都是隨意找來的木頭和磚瓦,有些更是根本算不上房子,頂多算是能勉強遮雨的棚子或者草垛。這些簡陋房屋裡住的,大部分是從北邊跑過來避難的難民,在城中實在沒辦法待下去,只能住在了城外。
這裡的人很多杜石都是認識的,從他們口中杜石也大概知道,北邊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叫西涼國,國土龐大,邊境和杜石所在的國家吳國接壤,吳國只有對方十分之一左右的面積,國力也大大不如。
近些年吳國邊境頻繁遭到西涼國的入侵,若不是和西涼國接壤的其他幾個中等國家聯合牽製,吳國早就被吞並了去。
但就是這樣,近些年吳國邊境也頻頻傳來哪哪城池被攻破,領土被侵佔了去的消息。隨著越來越多的難民南下而來,這些消息自然也是被慢慢證實了的。
不過這些對於準備離開此地的杜石,卻只是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罷了。杜石此刻正放輕了腳步,朝著一座有些破敗的拱形石橋走去。
這座石橋表面爬滿了肆意生長的爬山虎,橋下的河道也早被填平了,橋洞的前後則被人用石塊,樹乾等物封閉了起來,隻留了個口子裝上了一個簡易的破舊門板,這正是杜石居住了七八年的石橋小屋。
這座石橋在杜石剛到此地的時候就已經被廢棄好久了,據說是城外修建官道將原本的河流改道,這裡原本的河道則被填平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拱橋不知為何沒有拆除。
此刻石橋周圍被人用樹枝圍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柵欄,高度卻只有成年人到膝蓋那麽點,柵欄裡則種著不少品種的野菜和果樹。
當杜石快要走到柵欄邊時,腳步一下子輕快了許多,隨後更是一步跨過柵欄,幾步走到橋洞門前,三兩下就開門進入橋洞之中了。
進入了橋洞並關上小門後,杜石終於松了口氣,也不顧出汗的身體,直接一下趴到了一個簡易的床上,整個臉埋在了有不少破洞的被子裡。頓時,兩條長凳子和一張門板組成的小床就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杜石此刻的內心寧靜無比,有一種蓋過被子,蒙頭就睡的衝動。
不過休息了片刻,杜石還是掙扎著翻過了身,將被子拉過來蓋住臉龐,再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有些戀戀不舍地從床上挪到了地上。
站到了地上後,杜石將被子從床上挪走,隨後又將床板朝裡側翻了過去,露出了床頭牆角的一大片青磚。
然後杜石整個人蹲了下來,一隻手熟練地朝牆角摸去。
當摸到一塊松動的磚塊時,杜石的手停了下來,接著輕輕敲了敲,然後才雙手並用地將那塊磚抽了出來。
做完這些後,杜石休息了片刻,緊接著便將一隻手伸進洞中掏了起來。
過了幾個呼吸的工夫,當杜石將手收回後,手上已經抓著一個拇指大小的物件以及一個小布袋。
杜石把玩了兩物一小會後,小心地將它們藏進了懷中,然後又將原來的一切還原了回來。
做完這一切,杜石站在橋洞中終於長出了口氣,借著門上方的透氣孔撒下的微弱月光,杜石環視了四周一眼,覺的沒什麽遺漏後才走出了橋洞並將木門關好。
仔細打量了幾眼面前的石橋小屋後,杜石轉身,目光掃到了小屋周圍,柵欄裡種著幾顆半人高的果樹,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以及一些野菜,這些大多數都是杜石平時從山裡移栽過來,或者直接用種子種出來的,就在今天上午之前,這些還都是杜石在此處生活的根本,但如今卻是無法帶走分毫了。
杜石面露寂寥之色,緩緩走向了其中一顆桃樹,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乾後對著此樹駐足了良久,這才跨過了柵欄朝南邊而去。
往南走是杜石在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的,從平陽縣往北,是西涼國的方向,那兒近些年戰亂迭起,自然不是什麽好去處,往東呢則是一片叫做天荒的無垠沙漠,據說從來沒有人走到過沙漠盡頭,也沒有什麽適合人居住的地方。而往西到頭呢,則會進入一個叫做衛國的小國家,雖然杜石決定離開平陽縣,但是離開吳國卻又是有些不情願的,而這些年杜石也遇到過不少從南邊過來經商的人,從他們口中杜石得知,吳國南邊是一個比這邊繁榮得多的地方,杜石也早有那種有機會一定要去南邊看一看的想法了。
當走到南邊官道上時,杜石又回頭看向了橋洞小屋,少頃又看了看平陽縣西邊的某個方向,過了良久,他便毅然轉過身沿著官道一步不停地向南走去,漸漸地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中。